“尊上若要杀我,随时可以。但若是误会我,我便要解释明白。人活一世,不能由着别人乱说的。”
他眨眨眼,声音低下去些,但仍执拗。
“即使是尊上,也不行。”
“……”
迦楼罗第一次觉得,凡人这种东西,真是让人头疼得紧。
她沉默片刻,拂袖转身。
“话真多,知道了。”
“尊上你去哪儿?”
“去你管不着的地方。”
她哧地一笑。
“本座劝你是别留我。要不然,改天我心情好了到处去说,你曾深夜敲开我房门,与我同室而居共度一夜,这可不算是乱说。你再与本座胡搅蛮缠的争一大堆,可没有用了。”
……
曦京的秋夜,是有些凉。
白日里街上有车马行人,尚不觉得,到了夜间万籁俱寂,就能听见风里裹挟着隐约的哭声。
哭的是他们在乱世里死去的亲人。
幽幽咽咽,远近不知几家。
迦楼罗王坐在客栈的屋顶上,眯了眯眼,耳畔扑簌簌几声,一个少女凭空出现在她身边。
“闲事管完了?”她问。
“嗯,这客栈的老爷爷,果然是在买菜回来的路上,让昭国的兵扣下了。那些兵油子坏得很,抓了好几十个人呢,计划着将人扣一夜,待明日家人急坏了,好索要赎金。”
山月将头一昂,神气活现。
“我把她们都杀了,将那老爷爷一路送回来,其余的人也都回家了。他们都对我千恩万谢,叫我小英雌呢。”
“你倒有能耐。”
“嘻嘻,要不是怕被认出来是妖怪,我还能再快点儿。”
她说着,手往身后一掏,讨好地凑近前来。
“尊上您看,我带了什么?”
是两坛酒。
对她这个曾经在天界尝遍珍馐的人来说,凡酒品不出什么滋味,只是囫囵灌下喉中,稍解烦闷罢了。
“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家没有打烊的铺子,好与不好,也只能将就着了。”
山月撕开坛口递给她,由嬉笑转为正色。
“其实,救下那些凡人后,我和雾星一起,趁着夜色去将皇宫的废墟仔仔细细找过一遍了。”
梵音的脸色终于微微一动。
“有踪迹吗?”
少女摇摇头。
“没有,半点也没有。我们俩虽然道行不深,灵气总是识得的,但我们在那里留心搜寻了许久,确是全无宝物的气息。”
“后来我们不死心,又回到那座山谷里,将他们皇室的葬身之地也排摸了一番,同样一无所获。看来,是没有在国破时,被谁带在身上。”
“……”
“要不然,明日再仔细审审那小皇子?”
梵音合了合眼,掩去眸中疲惫,轻轻摇头。
“不用了。”
“怎么说?”
“他没有说谎,他是真的不知道流光菩提在哪里。”
“尊上,您这样信他?”
她望着远天边的半轮残月,脸被兜帽遮去大半。
“他一个男子,即便从前如何金贵,如今也是国破家亡,自顾不暇。就算他有意守住自家祖传的宝物,不愿拱手让与他人,至少也得先保住命再说。”
“你没瞧见吗,白日里本座发怒,几乎杀了他,他也没有吐出半个字。命都没了,还要宝贝做什么?”
她回想了一下那人在她面前,眼神清亮,话音从容的样子。
“那小东西挺聪明的,不是他。”
山月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和她并肩坐着饮酒。
半晌,才又轻声道:“您说,传言会不会有误?”
“什么?”
“就是说,那流光菩提,有没有可能并不在曦国。人间战乱多年,流言纷杂,万一错了消息,也是有的。”
“不可能。”
梵音不假思索。
“难道……”
“给本座消息的那个人,但凡开口,便不会有假。”
山月扭头望着她,眼睛在黑夜里,折射出微弱的亮光。
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问:“属下能好奇吗?”
迦楼罗王的眼神空茫了一瞬。
那个人……
要怎么说呢?
她仰头倒了倒酒坛,才发现已经喝空了,只能放下来。
沉默了一会儿,简短道:“是个仇人。”
“仇人?!”
“本座与他,曾经非常亲近,可是后来,在本座与天界那群假仁假义的神明撕破脸时,他也没站在本座这一边。这些年来,听说他一直想见我,几番托人带话,我都没理睬过。”
她略带嘲讽地笑了一下。
“他的身份可不一般,又那么有愧于我。他能送来讨好我的消息,必然是真的。”
山月迷迷糊糊的,歪头看看她。
“尊上,您的仇人可真多。”
“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