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安怔怔地看着她,轻轻叹了一口气。
他很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
徐音吸了吸鼻子,搬了凳子放在厂督的床边,看着他的睡颜发愣。
不知道为什么,大滴大滴的泪水从她的眼眶滑落。
泪珠落在手背上,她也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哭。
但是和那天在破庙里不一样。被当成棋子,徐音还是恨他的。她本来以为她会怕他、会想远离他、会想不顾一切地逃跑……但是她没有。
厂督变成这样了,只有她能陪着厂督了。
“福安,你说我真的是一枚棋子吗?”徐音骤然说,“他们在朝堂上打啊打,而我就是一枚棋子……厂督经常用‘棋子’这个词,应该没错吧?”
福安跟在魏玉身边那么久,这点利害还是知道的。
“以前是,”福安低声说,“但是——”
徐音突然感受到什么人的目光,骤然抬起头来。
对上一双深黑不见底的眸。
魏玉和她对视了一瞬,终于开口:“你不是棋子。”
他声音有些哑,压得很低,但徐音能听得很清楚。
“我……不是棋子?”徐音指着自己说,“我不是棋子吗?那我是什么?”
魏玉浑身都疼,尤其是胸口,受了箭伤。他咳了一声,淡淡说:“妻子。”
徐音听见这句话,一张白皙的小脸有些发红,没接他的话:“厂督,我给你端药喝!”
魏玉看了她一眼,徐音忙跑到厨房去端药。魏玉看了她一眼,本来想让她别走,还是作罢。
也罢。
看着她蹦蹦跳跳离开的身影,魏玉嗤笑了一声,倒真是个缺心眼的。
福安守在魏玉的身边给他检查了片刻伤口,问:“厂督,可要请大夫来?”
魏玉摇头:“不必。”
阳光在指尖跳跃,魏玉惨白的脸也恢复了些血色,他半阖了眼,忍住胸腔想咳嗽的欲望。
福安实在是忍不住。目送了徐音离开后,他压低声音问:“奴才斗胆问一句,厂督可是对夫人有情?”
魏玉没说话。屋子里很安静,只能听见西洋表滴答滴答转动的声音。
福安屏住呼吸等待他的回答。
厂督不会生气了吧?
他正想认错,却看见魏玉轻轻地点了下头。
“嗯。”他的声音很哑,细不可闻,“咱家认了。”
喜欢一个人,才会想把一颗心都掏给她。
“厂督……”福安叹了口气。
“咱家有分寸,知道自己配不上她。”
魏玉的语气很淡,像是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徐音像是一张纯洁无瑕的白纸,自己不想把这张白纸弄脏。
正是因为喜欢,才想把最好的都给她,让她过得不再痛苦。
福安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只说:“奴才不会把这件事情说出去。”
在维持了一段时间的沉默后,徐音终于端着药进屋:“厂督,我喂你喝药!”
小姑娘侧着光,光亮柔和,她弯着唇,像是得了一个什么天大的好消息,笑意盈盈。
福安很识趣地退了出去。徐音端着药坐在魏玉床边,将药放在了床头。小姑娘端着药吹了吹,对着就想尝一口,药汁却洒在了衣服上,触目惊心的一片。
魏玉无奈:“不要对着直接喝。”
说完,他又觉得胸腔不舒服,紧接着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徐音一阵慌乱,忙去拍他的背:“要不要我去请大夫来,你伤得那么重吗?”
她闻到魏玉身上的药香味儿,很淡,但更多的是血腥味。一拍,魏玉咳得更严重了。
这个时候,她突然觉得魏玉在病痛面前是如此的渺小。
在病痛的面前,就算是无所不能的厂督也有虚弱的时候。
之前张牙舞爪的东厂提督现在说一句话就会咳得不行,被迫收回了他的爪牙,乖得不像话。
她眸光暗了下去。魏玉说话的声音不敢太大,压低了声音:“不必。”
闻之鹤不会搭理他,别的大夫的医术又缺了些,净会开些苦得不行的药。
徐音摸了摸脑袋:“那我喂你喝药。”
她这回学聪明了,舀了一勺,放在唇边吹了吹再送到厂督唇边。魏玉半坐起来,徐音笨手笨脚,好几次差点洒在他的衣服上。
徐音像是也没觉察到自己有什么不对,将被子上的药汤粗暴地抹了,继续舀一大勺送到魏玉的唇边。
魏玉一双幽若寒潭的眸看向她,对这一大勺有些抗拒。
除了清苦的药味和血腥味之外,他闻到了小姑娘身上的香味,很舒服。魏玉轻叹了一口气,哑声说了一句:“不想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