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觉得没有什么好怕的,他要撑下去,他要给母亲报仇。
他接过冬儿手里的提灯,擦去她眼角下微干的泪水,挽着冬儿的手向内堂走去。
冬儿觉得自己不应当哭,原来是梅妃出事了,现在最难过的是萧瑜,她为什么这么不争气,自己哭哭啼啼的。
可是她想不明白,这种难以言述的伤心如翻江倒海,她就是觉得心痛,趁着萧瑜换衣服时悄悄擦拭眼泪。
夜里萧瑜思前想后睡不着觉,脑海中已经闪过了无数个将太后和宸妃一干人等手刃的画面。
他越思越想难抵心头愤恨,若不是冬儿忽然在睡梦中嘤咛了一声,打断了萧瑜的思绪,想必今夜他心也难安。
冬儿低声喊了一句他的名字,萧瑜向冬儿那边靠了靠,问她怎么了。
冬儿久久没回话,忽然闭着眼睛,呢喃抽噎着说了句:“萧瑜,为什么这世上不好的事这么多,总是挑你一个人折磨呢,我一点也放心不下你啊。”
她是在说梦话吗?她今日说话怎么有些奇怪,和从前不一样了?
萧瑜心中一颤,握紧冬儿的手,却摸到她汗湿的手心。
“唔——”冬儿轻哼了一声,茫然睁开双眼,问萧瑜为什么还不睡,萧瑜反问她这个问题。
冬儿方才是刹那间惊醒的,醒来后便觉得胸口一阵皱痛,只是望见萧瑜面上疲惫忧愁的神色,便不再做声,努力不让自己眉心展现褶皱。
她抬起手,抚上萧瑜胸口那处狰狞的疤痕轻轻抚摸,悄悄把自己吃痛的心口贴近在他胸前。
“殿下,快睡吧,你睡不着,冬儿也睡不着的。”
“好,我们都快歇息吧。”
萧瑜的吐息落在冬儿颈侧,冬儿下意识抬手抚上萧瑜的头,手指穿过他的青丝为他按揉着,从他的额心到两鬓,就好像是从前做过了许多次一样,有些陌生的熟悉。
“冬儿,你……”
猛然睁开的双眼颤着月光倒映出的白弧,萧瑜震惊不已。
他记得那是前世,一日雨夜,他身上已经长好的积伤因潮气侵体作痛难忍,他辗转反侧不得安眠,用头撞击着床角几乎磕出血痕,冬儿想要帮他却被他冷言冷语训退一旁,不愿让她近身。
那时候因为疼痛,他身下的被褥都被打湿了,后半夜身子烧得滚烫,浑浑噩噩间昏死过去。
意识再清醒时,他正被冬儿抱在怀里,她睡在他身边,抱着他轻轻为他揉按额头,不论萧瑜如何挣扎,如何训斥,她都没有放开她的手。
所有的关注都到了冬儿的手上,让他暂时忽略掉破碎残缺的身体带来的阵痛,他的身子逐渐放松下来,悄悄贴近冬儿的身体,眼角滑落填塞着委屈与不甘,悔恨与感激交织的眼泪。
冬儿的手背无意间触到他的眼泪,手上按揉的动作戛然而止,萧瑜感受到她的身体抽动了几下。
她哽咽着说:“殿下快睡吧,从前小的时候我扭伤过脚腕,夜里也是痛的睡不着,不过那时候外祖母给我揉着额头,我也就觉得不难受了,殿下就只是生了一场病,病好了,一切也都结束了。”
“快睡吧,萧瑜。”
前世冬儿鲜少直呼他的名字,比今生还要少。
她也落泪了,可是当时的萧瑜没有为她擦去那滴泪水。
此时此景,就好像又是回到了前世,萧瑜怔怔地抬眸望着冬儿,可是她已经闭上了眼睛,看不见他如今的错愕神色。
第二日早朝后,宫中才传出了昨夜宜兰园走水之事,还未至巳时,京城街巷之中便传开了有关宜兰园与贵妃的流言蜚语。
据说是,陛下盛宠的哲贵妃善妒无子,在后宫中窃弄威权,抢走贤嫔十月怀胎辛苦所得之女,才给自己惹来祸端,种种明枪暗箭,皆意在诋毁,恨不得昨夜一场火烧不死梅妃,也要用这滔天的祸名判她死罪。
萧琳得知宫中的消息后便立即请求入宫探视,萧竞权自然应允,只是不曾料到一同前往的人还有四皇子,睿王萧珍。
入宫时,梅妃已经苏醒,只是因身上被火舌灼伤,不便受萧琳萧珍请安,便只能隔着帐帘屏风与二人交谈,由梅音近前侍奉汤药。
萧珍宽慰梅妃几句便以还要为母妃请安为由离开,还称世子入春以来多病,自己不能常入宫奉表孝心,恳请萧琳多多入宫陪伴梅妃。
萧琳的态度不冷不热,送他离开宫门回到内殿,看到梅音在一旁洗手,盆中清水已然泛着淡淡血红。
梅音只一个眼神,萧琳便明白了,心中五味杂陈,上前叩首向梅妃表示歉疚,若不是因为自己的事,梅妃不会这般被太后忌惮,更不会招致如此无妄的祸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