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在那张罗汉床上,她觉得自己的骨头缝里都渗着寒气,每每早上醒来,就是剧烈的头痛,像是被人套上头箍一般。
萧瑜神色微怔。
他忽然格外恨前世的自己,明明知道冬儿受苦受累,却因为可悲的自尊,担心被她嫌弃,什么都不做。
如今,他终于可以大大方方说出自己的心意了。
“既然这样,那就好好睡在这里吧,我们挨得近一些,还能省下一些炭火。”
“那好吧,奴婢多谢殿下。”
冬儿的声音有些颤抖,她听到萧瑜的呼吸声就在自己的身边,听到他转身时衣服和被子细细的摩擦声。
更让人羞怯的是,她的心砰砰跳个不停,真怕被萧瑜听去了,那样该有多丢人啊。
萧瑜轻声问道:“你喜欢侧身睡吗?若是侧身睡,便不要面朝这个方向,根据五脏五行之说,压到心口睡觉会不舒服的。”
冬儿本就紧张,被他这样一说更是有些手足无措,乖乖转过了身。
却发现幽幽夜里,一双含情美目望着自己,幽邃至极,像是要把夜色都吞吸进去一般。
就这样,冬儿和萧瑜面对面睡到了一起,彼此的呼吸扑在脸上。
“殿……殿下。”
冬儿许是紧张过头,不知道为何就在叫萧瑜。
“嗯,怎么了?”
冬儿顿时心如擂鼓,她回答不出口,摇着头把视线移到枕头上,萧瑜却从被中伸出了手,将她额角的一绺碎发理在耳后。
“你想不想握住我的手。”萧瑜问道。
冬儿迟疑地把手抽出,放在枕边,萧瑜要她闭上眼睛,冬儿也照做,耳边簌簌,还有他起身时带起的阵阵微风,手腕上似乎被套上了一个温润的事物。
“可以了,睁开眼睛吧。”
萧瑜说道,冬儿看到他举了油灯,半伏在自己身边,握着自己的手指,手腕上已然戴上了一个白玉镯子。
那玉镯细腻精致、饱满光滑,上面刻着“福寿康宁”四个字。
冬儿觉得自己配不上这么好的东西,想要还给萧瑜。
“殿下,奴婢的手太糙了,配不上这镯子,您还是留给别人吧。”
这镯子是萧瑜向母亲要来的,他问道:“若是不给你,还能给谁呢。”
“那些官家小姐,王公贵族家的千金才适合戴,奴婢每日做粗活,手已经养不好了,何况还会弄坏了这样好的东西。”
“嗯,冬儿说的有道理,”萧瑜顿了顿,“那就先收起来,等着以后再戴,不过以后还有更好的给你。”
他将冬儿的手放在自己的面颊上,挑起她一绺细软乌黑的秀发,温柔地笑了笑。
“我已经有了你,还要那些人做什么,王公贵族的千金是很好,可是不是冬儿。”
“以后不要胡思乱想了,我只要你。”
他闭上了眼睛,脑海中闪过前世对冬儿日日夜夜的思念。
“就算天下最好的玉,在你面前也是黯淡无光。”
萧瑜最近总是说这样的胡话,冬儿知道他只是一时兴起,好像忽然对自己很有兴致,她并非不相信萧瑜要做出一番大事业。
她是不相信自己。
如果有一天他成为了天子,一样也会是姬妾成群,会娶很多大臣家的千金,而她孟小冬,只是一个身份地位的宫女。
冬儿这样想着,心头却压着一颗有一颗没有熟的青梅子,咕哝咕哝,冒着清脆的酸涩苦闷。
虽然道理很明白,冬儿却没法说服自己,想到今后萧瑜也会对别的女人这样子说情话,她就不是很开心。
萧瑜好像读懂了她的心思一样,放下油灯,长眉微扬,道:“我答应你,以后绝不会和别的女子亲近,若是要和别的女孩子说话或是外出,我都先请示过你。”
“当朝要求女子谨遵训诫,我可以为你遵循‘三从四德’。”
他话锋一转,呢喃道:“我只怕你会嫌弃我,如今我蚕室之身,命如蝼蚁,想来除了你,也不会有人把我当人看了。”
听他这样说,冬儿心疼不已,急忙用手指点在萧瑜的唇上,眼中雾气蒙蒙,闪着泪光。
“殿下不要说傻话……那个,奴婢有些话想对殿下说,殿下不要生气。”
萧瑜温声道:“你说吧,我不会生气的。”
“殿下虽然受了宫刑,但是不要因此伤心难过,奴婢从来没有嫌弃过殿下,殿下变成什么样,奴婢都不会离开您的。”
这样的话萧瑜巴不得刻在脑袋里日日温习,攥紧了冬儿的手指,听她细细碎碎讲了许多宫里的闲杂事,直到冬儿有些迷糊,说起话也不流利了。
“殿下……那以后,只可以冬儿来照顾您……”
从没有睡得这么暖和安逸过,冬儿实在抵不住困倦,人一犯困,就好像喝了酒,开始乱说胡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