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经是活过两世的人了,也登上一次帝位,也知道,自己此时口中的少年之志,不过是再美好不过的幻想,登上皇位,一步一行,便是道貌岸然,掣肘于皇权,想要做什么都不能轻易定断了。
午时的暖光在他细碎的睫羽上融化成流金,冬儿回想着萧瑜说的话,虽然她读得圣贤书不多,心头也一阵澎湃,激动地抱紧萧瑜。
“殿下真是太好了。”
萧瑜抿唇一笑。
他不算是什么很好的人,前世他是个暴虐的君主,谋权篡位,生民煎与两军铁骑之下,他不过也是走了最不屑之人的老路子,口称为民,做着最伤民之事。
“你这样夸我,我今后可是什么都不敢做了。”萧瑜为冬儿擦去手臂上的水渍,将头轻靠在她肩上。
冬儿笑道:“不会啊,殿下有心就好了,其实冬儿没有认识殿下前,总是觉得殿下这样的贵人是不会懂我们小老百姓的,但是殿下不论待谁都是那样好,怎么会做不好一个好君主呢。”
“以后我给你个封号,封你的嘴巴是天下第一甜的——不过说来,冬儿为什么这样问我呢?”
她见过萧竞权做皇帝做得不开心,也见过萧瑜他们生在皇家并不幸福,也或许是冥冥之中想要问,但更多的是希望萧瑜无论什么时候都能幸福随性罢了。
“因为那块金虎牌,冬儿不明白,若是这一块牌子就能让人这样高看,那到底是牌子重要,还是皇帝重要,其实,是不是不要皇帝也是可以的。”
萧瑜心头微微一热,其实他这些日子读书也想过这些,两世为人,萧瑜已经从前些日子绝顶之恨中走出,有时候愈发有了一种超然之思。
他笑称冬儿这几日越学越“大逆不道”了,随后便说,他也这样想过,或许今后有一日,真的就不需要皇帝了呢。
浮云苍狗,谁知道千年后世间如何沧海桑田,萧瑜已然想明白了,他只要和冬儿安稳此生,就算史书刺笔,后人批判,他也不在意,因为和冬儿厮守而过的光阴,是谁都抹不去的过往。
“那我和殿下想的还很一样呢。”冬儿很开心,她开朗了许多,也活泼了许多,一如既往的,是总是那样轻易就会很快乐。
“因为冬儿是天赋异禀的,或许今日我想不通的事情,未来冬儿就会为我想明白了。”
他还是靠着冬儿,回想起前世种种,静静的,只能听到微微的呼吸声。
冬儿看他微微蹙眉沉思,像是平常他挑灯夜读时一般认真的模样。
“怎么了,是不是又说道殿下的一些伤心事了。”
“没有,冬儿,到幽州之后,我想做一些大事,若是可以,我想让你陪着我一起,我想把很多谋划告诉你,想把我心中思索之事都与你倾诉,可是,这可能会为你招来祸患的……”
冬儿蓦地愣住,先是因高兴而笑,后来又摇头,只是看着萧瑜澄澈的眼眸中有着凝露一般的潋光,又渐渐不摇头了。
“冬儿不怕祸患,但是冬儿怕拖累殿下。”
萧瑜坚定地说:“不会,从前是我不对,不该什么事都不让冬儿参与,我已经做错了一次,自大狂妄,害了你……如今上天怜惜,给了我一次机会,不该再做错了。”
冬儿抱着他,告诉他不必再为上次自己被人浇冷水的事自责了,冬儿从没有怪他。
“好,那我们明日便动身,到幽州去。”
吃过饭后,苏珩也得知了冬儿要离开的事,登门向萧瑜请问,可不可以教冬儿写一次字,就算是尽一次兄长之责,也算是弥补他这些年心中的牵挂。
萧瑜正看在小堂着书,冬儿还未醒来,抬眸看了苏珩一眼,依旧还是那副清冷锐利的模样,不过不再是那种狠厉和猜忌的冷,而是如同星芒一般,不可及,却也并不疏远不见。
“这话你应当问冬儿,冬儿愿意,我又有什么不愿意的呢?”
苏珩轻笑谢过,萧瑜也以礼回应,忽然有抬头说道:“苏兄,不如过会儿冬儿醒来,她同意后我和冬儿登门拜访,我也仰慕苏兄的才学,想见识一番,另外也是谢过苏家严慈,以示敬意。”
他并非是吃醋,只是想看看苏珩的文采如何,若是能在这短短午后为他指点一二,让他功名有成,也算是回敬谢意。
苏家房子略大一些,三个年轻人在内堂读书写字,苏家父母和外祖母看着,也是打心底里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