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他应当就是重来一世的人,可是这样的话,却是他第一次听到。
前世爱上冬儿是什么时候呢?萧瑜已然有些难以记清,只记得他一心恨自己身体残缺,自厌自弃。
即便面对冬儿寸步不离的追随陪伴,萧瑜不曾向她开口说自己心有爱意。
太爱之后,便是望而却步。
他自觉自己不配。
深陷泥沼,无物伴身,他要走的路太苦,萧瑜曾经希望冬儿嫁给一个值得托付之人,不要将青春年华耗费在自己这个蚕室之人的身上。
冬儿和他在一起,很少有笑脸,除却忧思伤神,便是日日劳碌。
可是即便心中喊出一万次融通割爱,看到她与别的男子交谈时露出无所保留的笑颜,萧瑜妒恨得眼角血红,暗自神伤。
那两年深居郊外,养精蓄锐,萧瑜总想着能等来那一天。
能等来自己能给冬儿最好的,万里江山,都要给她,给她无上荣耀,给她荣华富贵。
或许能弥补她追随自己这个残破之人。
直到冬儿为自己挡剑死去,风霜寒日,紫玉成烟,他才知道冬儿爱他如一。
萧瑜握住她泛红的指尖,揉搓着那些因劈木柴磨起水泡的皮肤,拂过那些做饭时被热油烫伤的斑点。
“那,你再说一遍。”
冬儿又羞又气,难不成,萧瑜这个家伙成心在取笑自己。
只是看着他的眼睛,冬儿便觉得心虚。
“殿下饶了奴婢吧,以后奴婢不会再说这样忤逆冒犯的话了。”
喜欢一个人本来是要藏在心底的事,即便他现在什么都不是,却也不可能把自己放在眼里,一定要让自己这样难堪吗?
冬儿快要哭了,她照顾萧瑜,不想要他死,不是因为倾心于他的容貌,也并非是因他落难,刻意雪中送炭。
就算他是九公主,冬儿也不会不管他的。
“为什么不说了呢?我听了只会觉得很开心,为什么不能再说一遍呢?”
萧瑜看着冬儿眼角噙泪,忽然慌乱,手足无措。
记忆里的冬儿,好像不是这样的,又或许是因为他自己。
他误了冬儿一生,把她脸上的一颦一笑,把她的喜怒哀乐,都用冷厉和疏远虚耗成了淡漠从容。
“是真的吗,殿下真的没有生气吗?”
冬儿在袖子下面掐了自己一把,确认自己不是在做梦,可是萧瑜怎么会说这样的话?
“绝无虚言。”
冬儿盯着萧瑜的耸动的喉结,小心翼翼地把那句话又说了一遍:“奴婢虽然不配,却也用心喜欢过殿下……”
她喜欢自己。
萧瑜的心被烫了一下,抬手抚上她的脸:“好,你说的话,我记住了。”
他的指尖划过她的唇珠,幽黑的眼眸让冬儿心神皆乱。
“你信我能让你做皇后吗?我要亲封你做我的皇后!”
上一世的记忆停滞在即位大典前夕,这一世,萧瑜希望亲手给冬儿穿上一身吉服,站在天下人面前,告诉天下苍生,这是当朝唯一的皇后,是他愿意相伴一生的人。
没有冬儿的皇位,那样冰冷,即便手刃仇敌,身披龙袍,萧瑜知道自己满盘皆输。
这一世,他再也不要放开冬儿的手,再也不要错过。
萧瑜已经想到十年之后百年之后乃至千年之后,冬儿还没弄明白他在做什么。
记住这话做什么,白白让自己害臊吗?
还有什么做皇后的事……这怎么敢信呀,冬儿心想。
萧瑜怎么忽然这样看得上自己了,一定病得重了了,是烧坏了脑袋。
让他闹完了,说完了胡话,好好睡一觉歇一歇吧。
她虽然身份低微,可也不是大字不识,不读诗书,这样的话可骗不了她。
冬儿自以为懂得的道理可是很多的,不要随随便便就让男人给骗了。
就比如什么“女之耽兮,不可说也”,这是告诫女子不要一门心思就想着男人的,忘了自己忘了爹娘,就会被男人骗得可怜。
还有什么“聘则为妻奔是妾,切勿将身轻许人”,这是说不要随随便便停了几句情话就热着脑袋跟着男人跑了。
对,这个话就是说现在的发生的事情的。
不过转念一想也不太对,毕竟是自己先胡说什么喜欢不喜欢的,然后萧瑜也学自己说胡话。
可怜冬儿想不清楚其中道理,心思只一味跟着萧瑜走。
萧瑜的手心好热,比冬儿的脸还要热,烫着她的心思,将清清流水,蒸腾成迷蒙的水雾。
“信的……就信了吧……”
冬儿小声说,一边暗骂自己不争气,本就没有读几句的诗书,如今用也用不好。
“好,如此一来,你就是答应了我,以后可不能说话不算数了,一诺千金,冬儿的诺言不会比千金少,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