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此刻。
在这个对他而言有着巨大意义的时刻, 拥抱这个对他来说最为特别的人, 他无论如何都无法拒绝这样甜美的诱惑, 也不能控制自己心中澎湃的感情。
相较于一直奔波在野外, 很少进入城市的常名,路峥的社会化程度似乎要高得多,他不仅是个声名在外的天师,同时也是个非常成功的生意人, 拥有无数的财富和巨大的声望。
但其实本质上, 他和常名并没有什么不同。
他们跟这个世界的联系都少得可怜。
常名至少还有一个向红鱼, 他们之间的牵绊, 是在十八年里一点一点累积起来的。可路峥不是,在很多年里,他虽然身处在城市之中,却始终游离在人群之外。
直到现在,脚上踩着坚实的土地,怀中抱着最在意的人,他才好像真正地接触到了这个真实的世界,并由此而生出了极深的羁绊与联结。
对于普通人而言,这样的羁绊,会在幼年和童年时期就形成,并最终在少年时代逐渐稳固。
可路峥的一切却迟来了太久。
这种倒错的感受,让他短暂地脱离了那个冷静自持、疏离寡言的壳子,任性地想要让这一刻变得更长一些。
但他始终保持着的最后一丝理智,就像是灵台那一线清明,不断地拉扯着他,让他知道这样是不对的。
于是,当加速的心跳渐渐平缓下来时,路峥也一点点松开了手。
触感、热度乃至一抹极淡的香气……当这一切代表着另一个人的异象远去时,路峥下意识地抬了抬手,想要挽留,但最终还是将胳膊重新放了下去。
他踉跄着后退两步,跌坐在轮椅里,于是人也仿佛回到了那个厚厚的壳子里,又是从前的路峥了。
“你怎么样?”向晴有些惊慌地赶上来,扶了他一把,急切地问道。
路峥看着她担忧的脸,无比清晰地意识到那些隐秘的念头是多么卑劣,可是,越是明白这一点,那些念头就越是如野草般在他的心底疯长,越是压抑,就越是蓬勃。
他闭上眼睛,“无事,只是有些脱力,歇一会儿就好了。”
“下次别这么逞强了。”向晴抱怨了一句,然后又朝他粲然一笑,“恭喜你,终于重新站起来了。”
路峥却无法直视她的笑,转过眼道,“我先回房间清理一下。”
“顺便也休息一下吧。”向晴说,“今天反正没什么事,只要别错过晚上的年夜饭就好了。”
路峥心下熨帖,向晴一直在说,要在过年之前把他的问题解决了,让他卸去压力,安安心心地过年,而她也确实做到了。
他很庆幸,能够跟她一起分享这个至关重要的时刻。
路峥回到房间,将轮椅推进浴室,却没有急着洗澡,反而是借着浴室里安装的各种扶手,再次站起来,艰难地挪动起脚步。
其实他知道,等过了年,把事先安排好的专业人士请到家里来,在他们的照料下进行复检,可以避免很多问题,但真到了这一刻,路峥却发现自己根本忍不住、等不了。
他之前跟向晴说,已经等了十八年,不介意再多等一阵,那时他说得洒脱,心里也真的以为自己有足够的耐心。
但原来,他也只是个俗人。
十八年磨砺而成的沉稳和冷静,似乎从他的身体里消失了,他变得像一个毛头小子似的,完全按捺不住心头的蠢动。
好在他的体力实在无法支持他折腾太久,在浴室里腾挪了一会儿之后,路峥又气喘吁吁地坐了下去。
这回他终于老实下来,洗过澡,换了干净舒适的衣服,这才回到外间的床上躺了下来。
心里有太多的情绪,大脑也兴奋异常,路峥以为自己会睡不着,但他的身体实在是太疲倦了——不仅仅是因为今天的消耗。昨晚向晴激动得没睡好,路峥这个当事人又能好到哪里去?他甚至根本没睡,在房间里坐了一夜,直到外面传来向晴弄出的动静。
闭上眼睛,任由脑海里杂乱的念头纷飞着,路峥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前所未有的沉。
十八年来,路峥时时刻刻都在与体内的煞气对抗,即便是睡梦之中也是如此。但从前,他并不觉得自己的睡眠质量很差,毕竟身体和精神都确实得到了休息。可像今天这样,甚至可以称得上是享受的睡眠,却是从未有过的。
而只有体会过了这种感觉,才会明白自己过去究竟错失了什么。
路峥躺在柔软舒适的被窝里,甚至生出了一种“不想起床”的念头。
对他来说,这是从未有过的事。
九岁之前,他精力充沛,睡醒就迫不及待地起床,做什么都比睡觉有意思。九岁之后,他的世界一夜之间倾覆,必须要竭尽全力才能活下去,寻找并抓住那一线生机,自然更不会将时间浪费在这种毫无意义的事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