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爹,我是太监。”谢谨庭嗤笑一声。
世人会用各式各样的规矩束缚子女,譬如女子平日里不能出门,未婚男女不能共处一室,譬如男子生来就是为了家族荣誉的,大家族的女子则是必要时会为着家族的兴亡,被当做筹码嫁给世家,公主也不例外。
可人们不会设立条条框框来约束太监。
太监本就是低贱至极的阉奴,下等人生来就是为了服侍皇权。
他们顶着太监的身份,干着最腌臜的活,那有什么旁的可言。
太监本就是人人喊打,何苦再为自己束上着一层又一层的枷锁,这又何尝不是作茧自缚。
“咱家说不过你,”杨曙光皱着眉头,多了几分老太监的威严,“但是无论如何,不能逼太后。”
谢谨庭饶有兴致的看着桌上的残局:“干爹这棋局,也同干爹一般。”
杨曙光抬眼看着他:“什么?”
“愈发的畏手畏脚了,”谢谨庭勾着唇角斜睨着他,“要是不知道的,还只当干爹的子女握在了太后手上。”
对于他的讥讽,杨曙光抽了抽嘴角:“如今咱家的趣你都敢打了?”
杨曙光入宫晚些,吃得苦亦是比旁人多,约莫一十九岁才选进来做太监,摸爬滚打多年,而今将天命之年才在掌印之位上享清闲。
这样的身世,哪里有什么儿女可言,谢谨庭全然像是在讽刺。
“你瞧不上太监的身份,可如今都混到了这个位置,还能怎样吗?”杨曙光微灰的眼眸带着笑,上上下下的打量他,“总感觉你有些不一样了……”
谢谨庭没有接他的话:“既然没有子嗣在太后手中,那干爹何必畏手畏脚。”
“一句两句说不清,但你切不可为难太后。”杨曙光看着他一字一句。
他敛着眼眸,许久才道:“但愿咱家不会忤逆干爹吧。”
将军府。
廊腰缦回,偌大的清音园里宾客满座,男女席只以一张硕大的屏风隔开,但那张价值万金的屏风以细丝勾成,上面绣着精致的逐鹿图,呼吸可透,倒也遮不住什么。
这幅半遮半掩的朦胧全然能透过,也正是将军夫人要的效果。
“我还只怕你不肯来。”赵兰衔见着她来,属实有些吃惊。
沈卿欢掩唇轻笑:“你不喜这样的热闹,我若是不来,你岂不是要无趣死了。”
“好姐姐,还是你最疼我了。”赵兰衔亲昵地挽着她小臂,而后狡黠的眨了眨眼,“说罢,今日这趟是专程为着谁来?”
她这些时日忙得很,赵兰衔知晓,若非是有正事,她也不能这么爽快的前来。
被她戳穿,沈卿欢勾着唇角道:“你要还认我这个好姐姐,就快快让我趁着宴会去见丞相罢,再晚些,我怕是要被和亲队伍送到流竺了。”
她如今玩笑着讲这话说出口,赵兰衔还是面色凝了下来:“太子殿下他……”
见着沈卿欢微微摇了摇头,赵兰衔简直要冒出一股无名火:“姐姐,男人就是这般无用的东西,而今姐姐碰上这档子事,太子殿下竟是不打算出手,可见男人还不如咱们自个,就这样,母亲还要搞得如此声势浩大,要为我选夫婿……”
“好了好了,又不是给你单个儿选的,竹年不也到了该挑选屋里主母的年纪。”沈卿欢安慰地拍了拍她的手背。
金兰姐妹正说着,便听假山后传来一道声音:“姐,太子妃姐姐,正厅等着你们呢。”
赵竹年一身月白的交领广袖长衫,外披白绒黑氅,玉冠将发高高束起,星目剑眉的少年,还当真是一副京城女子为之倾倒的模样。
他朝着沈卿欢行了一礼,露着白牙笑道:“太子妃姐姐的手炉想来凉了,不若给我,我去为姐姐添炭。”
本想着一会叫桃之下去唤,没成想赵竹年要为她去换,赵兰衔的弟弟也算她的弟弟。
沈卿欢笑着将那枚小炉递了出去,一股淡淡的玉兰香引得赵兰衔一阵侧目:“好香啊。”
寻常世家小姐多用甜香为主调,她身上这股不甜不腻的清雅香气,倒显得愈发别致起来。
沈卿欢见她这副模样,好笑道:“桃之每年春日都会去收集玉兰花露,将鲜花烘制,这味道在京城可算独一份儿,你若是喜欢……”
“姐姐若是肯给我一份,那便太好了。”赵兰衔环住她的腰毫不客气的道。
两人闲聊着到了正厅,便见康平郡主端坐在那处,是有些无趣的听着台上的戏。
她看向康平郡主时,康平也下意识的回头,对上了她的目光。
“皇嫂也在此处。”康平原本不耐的脸上瞬间带了笑,像是见到她当真欢喜一般。
当然,沈卿欢才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