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母可还记得江州老家的柴房?”谢谨庭面上带着几分淡笑道。
分明此刻他笑得如沐春风,王淑兰面上的神情却彻底僵在了脸上。
柴房,她如何不记得,当年寒冬与盛夏之时,这柴房便是她惩戒谢谨庭的地方,昏暗又满是尘泥,这等腌臜地几乎成了他的住所。
谢谨庭看着她脸色蓦地泛白,继续道:“伯母喜欢将咱家吊起来打,听着咱家被蛇鼠咬的半死也不曾理会,咱家当时怕极了,却不曾想,自己如今竟变得同伯母还要狠毒,当真是造化弄人。”
“伯母的教训,谨庭丝毫不敢忘。”他淡然一笑。
“你,你瞧你说的,伯母都不记得了,”王淑兰干笑两声,眼眸中是藏不住的惊恐,她不禁后退了两步,对眼前金质玉相的俊脸避之不及,却不慎磕在身后的桌角上。
躲无可躲。
谢谨庭微微一笑:“伯母忘了没关系,咱家还记着,元锦,你可要伺候好了,当心惹得伯母动怒,脸上印了巴掌印,可就不好看了。”
王淑兰面上的惊恐掩饰不住,却还强笑道:“谨庭这是作何?”
话是这般说着,可见到他身后的元锦时便不那么淡定了,王淑兰形似癫狂地将身后桌子推倒:“是你,是你!”
谢谨庭无心看这场闹剧,转身朝着那棵玉兰树走去。
玉兰树是年前种的,而今小树生得郁郁葱葱,谢谨庭只手缓缓覆上了树干。
她能去哪儿呢,她那样娇气又矫情的人自小锦衣玉食,断是住不惯的,既然住不惯,为何不肯回来呢。
沈卿欢嫌他心狠,恨他薄情,所以才不肯回来吗?
心口似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谢谨庭微颤着手,即便被另只手扼住手腕,也是止不住的轻颤,就这般贴在心口。
“咳。”一口浓稠的鲜血从口中溢出,滴落在玉兰的身旁。
那又如何,就当他永远卑劣吧,只要她还好好活着。
阳光正好,照在他的身上,鬓边却隐隐多出几根银发。
入夜,他方立于堂玉轩的门口,便见一女子身量娇小,正兀自蹲在那处逗弄着蛊雕,虽只是一个侧颜,却仍是顾盼生辉。
谢谨庭有一时间的失神,脚步却不听使唤的朝着那人走去,急急地捏起她的下颌时,整个人却怔在了那处。
“干爹,这是儿子好容易寻到的,可惜只有三分像。”李继妄指了指地上的姑娘,颇有几分惋惜。
电光石火间,谢谨庭脑中过了许多场景,却终是喉头滚了滚,道:“三分像她,已是绝色。”
李继妄笑了笑,应声:“干爹已然为娘娘铺好了路,等娘娘回来,便可以安安心心的做掌印夫人了。”
谢谨庭面色稍霁。
他心中暗叹一口气,谁都知晓娘娘是不会再回来的了,众人眼中,她死在了和亲的路上,而他们亦是知晓,从那般高的山崖上摔去,焉有命在。
可这话不能对干爹说,他是唯一相信娘娘活着的人。
陈稼海说了,切不可在此事上打击他,娘娘是他的精气神,若是心中的精气神不在了,人的寿命也就耗尽了。
屠云山谷。
兴许是屠云林离着京城不愿,济南工程的消息小道童总是第一时间得知,只是今日的小道童沉默寡言的些。
“怎的了这是,”沈卿欢将一只鸡腿夹进他的碗中,“可是今日饭菜不合口味?”
小道童噘着嘴,许久才带着鼻音问:“你想回京吗?”
沈卿欢捏着木箸的手一僵,状似不经意道:“怎么这般问。”
“李继妄来接你了,若是你不想回去,我便将他打跑,你就能永远留在屠云山谷了。”小道童面上似有几分希冀,这般看着她道。
沈卿欢问道:“为何不想让我走?”
小道童颇有些不情不愿:“你若是走了,我怕是再也吃不上这般好吃的饭菜了。”
他面上的痛苦过于真实,惹得沈卿欢笑了几声,心思却沉重起来。
谢谨庭要接她回去了吗,他是如何知晓她在这的。
“好了,早知你归心似箭,看来我将来只能吃师父煮的那些菜叶了。”小道童握紧了小拳头,那张稚嫩的脸上满是不舍。
屋外是马的嘶鸣声,她在此处待了两月,知识知晓着山谷是何等的僻静,如何会有车马来此,定是谢谨庭寻到了此地。
可,沈卿欢微微垂下了头,她不知自己是否该去见他。
两人分明已经没有任何关系,她如今不再是千娇万宠的尚书府嫡女,也不是尊贵的太子妃,像她这等没有身份的人回去,只会给尚书府带来灾祸。
没有人能护住她。
“娘娘,秉笔病重,太医只说时日无多,您当真不回去看一眼吗?”外面是李继妄在高声叫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