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克抓住锁链,愤懑地一甩,随后拳头重重砸地,“可恶!”
别说是天家之圣,就连那么一个铁皮箱子,他严止厌都应付不来。
严春从他背上爬起来,伸直双臂,用手掌死命压着严克的背,迫得严克的脸紧紧贴着地,“公子,还是那小娘子厉害,虽然我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她把你锁在这里,一定是怕你再做伤害自己的事。”
严克怒吼:“严春,滚下来!”
严春弓身,干脆把膝盖压在严克背上,用手掌扼住他的脖子,“对不起公子,这事没得商量。”
严克的血凉了下来,连带着他的躯体也僵硬得可怕,他喉咙里一股涩涩的药味,还有一点点煎蛋的焦香泛起来,“春儿,你知道,她怎么样了?”
“谁?哦——你说那个小娘子,公子,我什么都不知道,他们只让我照顾好你,绝不能让你出去!”严春检查锁链。
他什么都不知道。
正因为这份不知,而心生恐惧。
严克的身体缰得像块木头,冷得像块冰块。严春触手生惊,低下头,打量严克的侧脸,“公子,你答应我,不再逃跑,我就下来。”
严克喉咙里传来的声音更涩更轻,“好。”
严春松开手,从地上爬起来。
严克有很久的时间都一动不动。严春探身去瞧,严克却突然蹿了起来,后脑勺砸到严春的牙,把严春的牙都磕松了。
严春用手包着嘴,嘶嘶吸冷气,跟在严克后面,“公子,你好狠!”
严克后脑勺一个血窟窿,却浑然不知疼,如黑风般刮了出去,沉重的铁皮箱子叫嚣着,叽里哐啷一阵乱响,箱角一寸寸向外移动,被拖出两条长长的黑印,仿佛无形中有一股强劲的力量在帮他严克。
严春从来不知道,他家公子有这么大的力气!
严春又一次扑向严克,他抱住严克,用双臂夹住他。严克闷哼一声,竟生生将严春的手挣开。
铁皮箱子响得如同在跳大神。
咔嚓——
缠着链索的箱角碎裂,严克赢了,彻底挣脱了束缚,拖着那条长链,从门口闯了出去。
他才跑了几步,就碰上谢忱。
谢忱弓起背,如老鹰扑小鸡,横扫一腿,一击将他撂倒。严春也赶了上来,二人上下合作,严克的双脚和双手全都被死死压在地上。
严克折腾得如一条案上待杀的鱼,不是翘起那头,就是翘起这头。
两个自小习武的少年使出全身的力气,才没让一介书生挣脱。
谢忱腰上的鄣刀悬在空中,他腰肢一旋,正好打在严克脸上。
严克怒吼:“小鬼,你不用这刀去救你主子,你拿刀还有什么用!”
谢忱仿若未闻,把严克锢得更紧。
严克如有神助!
再一次从两头壮牛手下挣脱。
再扑,再压,这一次两个人干脆把身体全都压在了严克背上。
严春抓起严克的手腕,手腕瘀紫如黑,惹得他双眼通红,喊:“公子啊公子,你骨头都要挣碎了,以后还怎么拿笔啊!”
第27章
天启八年, 正月二十日。
元京城内,定昆池边,巍峨壮丽的太真观观门久久未启。
宫室昏暗, 千烛烁金, 正中一个大水缸, 缸上悬着一条纤细的蓝影,赤足, 圆粉如石榴籽的小小脚趾踩在缸沿, 撑起整个身子, 她要拼命够,才能在空中折成一个锋利的折角,薄薄的裤管贴着细长小腿, 嘀嗒嘀嗒向下滴水。
朔风钻进宫室, 滴水成冰。
窗明几净的屋子内,一张窄小的卧榻上躺着一个人。那人折起脚, 一只手臂枕在脑后, 另一只手里捻着枫叶, 向上放空目光。被子被他压在脚下,被角拖到地上, 旁边有个魁梧的少年, 支颐打着瞌睡。
朔风钻进屋室,暗夜难熬。
一日又一日,岁月无声,让一对人儿苦苦熬着。
元京城内起了捻军之乱。
捻军兴起于淮北,“捻”是淮语中“一股”之意, 起先,只是一伙儿游民向乡人募捐香油钱, 后来变成勒索钱财,与匪盗无异。近年来,天灾人祸不断,入捻之人渐渐多了起来,朝廷做过粗略的估算,大约有六万流民成了捻军。
捻军共有东西南北中“五王”。五王中的“中王”叫张宗禹,一向盘桓在元京与玉京之间的桃州一带,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桃州有捻军歌谣传颂,云:
“要想活命快入捻,穷汉子跟着老张干。”
“杀财主,打官府,大户小户都有粮。”
官府几次派兵去剿,仗倒是打胜了,匪却杀不尽。荒年把人都饿得没了人样,打仗的兵分不清民和匪。将领们觉得,除非把桃州城里的人都杀光了,只有这样,才能把桃州城给夺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