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声在满室的烟雾缭绕中穿梭。
这一声声吵闹弹跳在众人的神经之上。
大多人只是野兽,毒酒、杀戮、孩子的哭声……搅在一起,他们觉得越来越烦,越来越躁……
太后身子一滞,缓缓张开手臂,朝地上哭着的孩子走过去。孩子将她往外推,她原本还挂着哄人的笑,如今,彻底冷下脸,把孩子抓起来,吩咐道士:“把丹炉打开。”
之寒目不转睛地盯着孩子。
同样是母亲的女儿。
同样是不受母亲重视的孩子
这个孩子就如同曾经那个毫无自保能力的自己,在曾经暗无天日的日子里,幻想有一个英雄来救她。
她嘶喊过、渴求过、绝望过……
如果有那么一个人可以救她……
如果曾经真的有那么一个人………
之寒的灵魂在呐喊——救救她!
亦如那个哭红眼睛小小的自己在呐喊——救救我
可她不能。
身侧之人的安危让她咬着唇,迫使她不能将卡在喉咙口的哀求喊出来。她不可能说:“止厌,那是我妹妹,求你救救她。”
如果她只是一个人,她会不顾一切去救的,
可她偏偏不是一个人……
吧嗒——
吧嗒——
泪珠不断地滚下来,将她白皙的下巴模糊成一片光亮。
严克轻叹一口气,“你别哭。我去救。”
严克走过去,对妇人道:“夫人,把孩子给我。”
太后抬眸,看向李宜方向,孩子止了哭,倒挂在她手上,从下往上瞪着大眼睛打量严克。
李宜转动手指上的黑玉扳指,问:“君侯、你是要救这个孩子?难道你结盟之心不诚,意志不坚?”
严克不予理睬,加重语气:“夫人,孩子!”
太后不为所动,仍是面无表情盯着李宜。
李宜道:“给他。”
太后将孩子交到严克手里,最后抓了抓她柔软无骨的小手,转身,回到李宜身后。
大贤良师张平脸色阴沉,“君侯,你这是何意?”
“稚子何辜?我们是替天行道,不是要造更多的孽。”严克捧个棒槌般捧孩子,小孩子扭来扭去不老实,倒是比刀剑还难驾驭,他黑眸沉沉扫过众人,“我提醒你们。我们是反贼,不是畜生!孩子我带走了。”
李宜道:“君侯没有听过一句话?斩草要除根啊!你今日心软留她一命,焉知她长大不会来寻你报仇?”
孩子挂在严克脖子上,双腿一蹬,分明想爬到他头上,他歪着身子皱眉,道:“这孩子才一二岁,等她长大有能力报仇,少说还要过上十五六年。到那个时候,天下还没有太平,她还存报仇之心,就是我们这些人无能了!各位哥哥,你们说是不是?”
张平哼一声,骂一句:“巧舌如簧。”
严克道:“人我就是要带走。你们要我的兵,就得给我看你们的诚意!”他看向妇人,“劳请夫人也跟我走。”
之寒愣住。
李宜笑道:“小孩有的是。君侯念情留稚子。我们理应成全。”
妇人从李宜身后走出来,神色如常道:“我是她的乳娘。你带走孩子,我自然也跟着走。”
严克“嗯”了一声,把孩子交到她手里,“夫人,随我走吧。团团儿在那里。”
严克和太后走到之寒身边。
之寒沉默不言。
太后一抬眸,目光沉静而平淡,唤了一声:“团团儿。”
你想要从我这里夺去什么?
之寒盯着母亲,默默问了自己这个问题。
她叹一口气,拭去泪水,“走吧。”
马车里,之寒与母亲相对无言。孩子睡着了,太后直接将孩子放到了铺着的狐毛毯上。
马车离开稷下,之寒放下车帘,压低声音道:“不管你们在盘算什么,我只要君侯无恙。你们若是害他,就算是鱼死网破,我也不在乎。”
太后道:“我与你妹妹孤儿寡母能做什么?团团儿,我是你母亲,你应该信我的。”
之寒从袖子中抽出匕首。
这匕首是严克歃血为盟所用的那一柄。
之寒一见母亲,便在稷下学宫偷偷将匕首藏进袖中,她不得不早做打算,以免事情生变,成为严克与谢忱的累赘。
之寒将匕首横在太后细白的脖子上,“母亲,父皇是我亲手杀的。女儿这辈子作恶多端,既能弑|父,亦能弑|母。我求你,不要逼得女儿万劫不复。”
太后丝毫不惧之寒手中的利刃,她手掌轻拍孩子,却让孩子在梦中痉挛抽搐,她冷笑一声,“团团儿,你命好,母亲羡慕你啊。人人都爱你——他严四郎、淮儿、你父亲还有……他。你到底有哪里好?值得那么多男人为你魂牵梦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