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了往常斗气争抢的心气儿,顾沧恒此刻只觉得失落、彷徨。
巨大的喜悦过后,原来是断崖式的绝望,为何上天要给他仿佛拥有过的幻象,是嫌他还不够可怜是吗?
不愿承认他们的存在,不允许自己脆弱露怯,顾沧恒转身离开此地,图个眼不见为净。
身后人来时一声不吭,走时亦悄无声息,没有一句质问。
魏浅禾等到他走,方才卸下一口气,宋青乔问她:“浅浅,你为何这么怕柳兄?他可是待你不好?”
魏浅禾摇头,怕宋青乔乱想,解释道:“并非他的问题,是因我心思狭隘,总觉得他是高高在上的衙差,日日就看管着我似的,是以对他带有偏见。”
宋青乔听了笑问她道:“那流放那一路上也有我,浅浅也把我当做衙差有偏见吗?”
魏浅禾根本没想到这一层,脸一红道:“你与他不一样。”
宋青乔紧追不舍地反问:“哦?哪里不一样?”
魏浅禾答不上来,皱了皱眉推他,假装若无其事道:“将军别胡闹,好好养伤才是正经。”
宋青乔憋笑:“将军?浅浅喊我什么?”
魏浅禾没想到平日含蓄的宋青乔也会藏着笑逗弄人,无可奈何道:“好了青乔哥哥。”
宋青乔笑,不小心吸进去一口冷气,紧接着“咳咳咳”地咳嗽,震得胸前伤口生疼。
魏浅禾慌了,皱着眉怨他:“我说让你消停点养伤的吧,切忌大怒大喜,可别乱折腾了。”
宋青乔好不容易停下,喘了好几口气才缓过来,点了点头。
魏浅禾扶他躺下继续休息,自己则守在一边为他熬药。
宋青乔没多久便又睡了过去,魏浅禾给药炉扇着扇子,撑着下巴走神。
近几日,她势必要尽量躲着点顾沧恒的,他能被唬一时,却不会次次被她唬住,少见面少被他看出端倪,或许是杜绝露馅的最好办法。
出乎意料的是,事情发展的比魏浅禾想的要顺利。
她为避开顾沧恒几乎足不出帐,整日的躲在宋青乔身边。
而李闻带兵前去劝降,撺掇着顾沧恒与他同去,好与蛮夷协商和谈协议。
这里所有人都不知道他是宗穆小王爷,但有心人却又都能看出来他卓绝非凡的才干,无论从文还是从武,他与生俱来的气势摆在那里,一声令下,总是能让人不由自主为之折服。
得知顾沧恒不在营区之内的魏浅禾彻底松了口气。
如此,或许给了她充分的时间计划下一步。
陪宋青乔养病的日子过得飞快,转眼十来日就匆匆过去,和谈的队伍虽未归,却早已派最快的通信兵回来传信,禀报了好消息。
草原部落失去领头狼王,彻底乱做一团,二王子散漫缺乏主见,听凭大长老做主。
主帐失势,散落在四方的其余大小部落开始骚动,内乱不止,他们自顾不暇,只能答应大邺提出的种种条件。
“柳樟”因久居京城,请示过宗穆小王爷后,与草原定下二十条盟约,李都督代宋青乔签下休战书,双方约定停战,保边地二十年太平。
大军凯旋,宋青乔与魏浅禾所在的大本营先一步拔营,和谈的小队则晚他们五日出发。
宋青乔刚抵达柳营,便有京城的圣旨传到。
皇帝颁旨要他回京领赏,宋青乔与冯炳大吵一场,执意要带魏浅禾一同赴京。
二人僵持不下,为此事闹得人仰马翻,而这一切,回到西柳村的魏浅禾却是丝毫不知晓的。
随队去边地支援的人都回到了西柳村,大家言笑晏晏,显然收获颇丰。
这一趟,虽没有像普通劳作者一般,有丰厚的银两回馈,每个人的感受却都是充实、踏实的。
原来亲手救下一条两条人命,远比挣很多很多的钱财更能抚慰人心,原来她们亦有自己能做到的,有益于更多人的能力,这些,是她们从前不敢想的,不只是在西柳村时不敢想,甚至是在家中旱涝保收地过着富裕日子时,也不敢想的成就感。
而为她们带来这一切的人是魏浅禾,她教她们自给自足,帮她们找回自我,告诉她们女郎亦有顶天立地的能力。
男人,也有求到她们手上的时候。
很快,宋青乔给她带来好消息,他已向上请旨,为西柳村的罪奴陈情,皇帝念他们有功,特赦她们恢复户籍,自由选择在西北落地生根,还是回京城成家立业。
几乎所有人都选择了留在西北继续生活。
令魏浅禾惊喜的是,英娘愿意主动站出来带领大家把从前的西柳村改造成新的村落。
她们仍旧可以住在这里,只是这里不再受柳营管辖,她们再也不是出入都不自由的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