嵇崇涧缓缓说着,思索片刻后道:“现闽浙总督蒋学士是龚怀覆的同年,去年年末督战时不小心伤到了,经过半年多的休养,伤势不见好转反而每况愈下,只能回京或者回乡养好身体再说。现福建巡抚是方峦进的父亲,傅提督有意帮他一把推上总督的位置,谁知出了这样的意外。若傅提督无法及时赶回去,总督一职怕是要由旁人接手了。”
龚翼字怀覆,正是龚相。蒋学士乃从一品协办大学士兼闽浙总督,去年新皇登基后便去了闽浙督战。而方巡抚兼任礼部右侍郎,平日不在京中,主要督管福建事务。
午思暗忖,若傅小将军无法脱身,傅家焦头烂额之际顾不上旁的,且皇上派系德行有亏,接任总督一职的恐怕就是龚相的人了。若是一个不慎,闽浙提督恐怕都得换人,即便卫国公府傅家绵延百余年根深蒂固,此次傅家儿郎能不能继续接任都很难说。
事关重大,午思考虑很久方才开口:“我能力有限,恐怕无法担此重任。”
“我当然不会让你一个人去办这个差事。”嵇崇涧起身从一旁柜子里拿出个八宝攒盒,打开放到她跟前:“此次我会一同前往。”
攒盒里的食物是什么,即便不打开看依然能猜到八九分。毕竟上次他在东宫外拦住她,就给了个类似这般的盒子。
午思不想去接,按捺住好奇心垂眸敛目。
第41章
前几日即便是猜到了他的身份, 可没有揭开那层披着的皮,午思就也还能装聋作哑地与他插科打诨。可如今一切都摊开来了,她再不识好歹地与他平起平就是认不清自个儿的身份。
可查案这种事情, 很需要互相协作的几人中有种难以言明的“平等”才行。不然的话,时时刻刻需要提防着身份高低, 时时刻刻都得衡量着哪一句能说哪一句不能说,那案子就拖拖拉拉没法查下去了。
现在无需考虑能力与否的问题,只想到和他商议案情的时候得费尽思量, 在查案的空余时间还得分出精力来权衡利弊, 她就觉得苦不堪言。
此事不能接。午思笃定。
见她听到这个消息后眉目间非但没有喜色反而更添凝重,嵇崇涧不由暗暗叹息, 于是多加了句:“左少卿也去。”
看她依然眉目敛起没有丝毫放松的迹象, 嵇崇涧思量着又道:“我同往一事,只我们几个人知晓, 旁人并不知道。你只当我是傅青霖便可。”
说着他把攒盒往她跟前推了推:“我不想我俩以后都这般客客气气的。便是出行, 也只和前段时间一样就好。”
语气里竟是透着些小心翼翼的商量味道。
午思听得莫名心酸。
他天之骄子,若不是为了自家舅舅和外祖家的安危,何至于向她这样一个小太监来讨个主意?明明直接下命令就可以的。
她不愿看他这般放低身段的模样,犹豫过后终是下定了决心:“承蒙殿下抬爱,那,我就跟着走一趟吧。”
天色已晚, 她起身要走。
嵇崇涧长腿一迈拦在她跟前, 把八宝攒盒递过来:“你拿着。”
午思本想推辞,后想到之前那两盒子点心,斟酌后接了过来恳切道谢。
谁知她去接攒盒的时候, 从指间到手腕忽而一凉。低头去看,才发现手腕上多了个乌木手串。这手串很是精致, 打磨光滑各个完全一样的大小,显然是用心做的。比起那桃木手串显然不知道好了多少。
“殿下,这——”
“给你你就拿着。”
她只能小声应是。走到门口,午思垂眸看看点心盒子,忽然顿足,猛地回头:“殿下,我还有一事相询。”
嵇崇涧正静静凝视她的背影,见状莞尔:“但说无妨。”
午思便道:“不知善亲王家是个怎样情形?”
刚才她回头望过来的时候,太子殿下的目光还很淡然,伴着摇曳的烛光现出柔和的温暖。此刻听了这般的话语,她明显感觉到了他情绪的变化,恢复了他惯常的深沉内敛。
嵇崇涧微不可见地蹙了蹙眉,沉吟片刻后再开口却并未答她,转而朗声唤道:“宋业。”
不多会儿宋业出现在廊庑下高声应“是”。
嵇崇涧道:“你送送她。”再没了旁的只字片语。
午思只当他是不想和她说。其实一开始她问的时候,也没指望能够得到答案。毕竟方峦进都没知晓的事情,他又怎会和她一个外人讲。
谁知走到了房屋侧边那道小石子路时,沉默寡言的宋业忽而主动询问:“午公公可是有事要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