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赵悦程是被父母在数九寒天的冰窟窿里捡回来的,费了好大的功夫才救过来。但也或许是因为先天不足,他自小就比别人单薄瘦弱。
在还没有生自己的孩子之前,赵悦程还是颇受父母的喜欢,自打记事起也过了几年开心日子。结果后来,父母中年得子还是龙凤胎,这日子就急转直下了。
再往后的事情不用多说,猜也能猜的八九不离十。赵悦程一个人出来打拼,拿着微薄的收入养活一家老小,个中苦楚不与人说。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也正因为这样,哪怕林夙心里对赵悦程的行为不齿,但在这不齿当中,也始终留有一声无奈叹息。
如果可以选择过一个安逸无忧的人生,谁又想把日子过成一滩臭不可闻的苦水呢?
赵悦程深吸一口气,苦笑回道,“这几年我也存了一些钱,还给自己买了保险。如果他们不乱挥霍的话,这日子总归还是可以往下过。再往后的事情,我管不了了,也不想管了。林哥,我太累了。你说,人活这一辈子,来世上走这么一遭,图什么呢?你经历的是生离死别,我体会的是人间炼狱……咱们是来受罪的吧。”
谁说不是呢?
如若不然,为何那些影视剧里的神仙犯了错,都得打入凡间来历劫。
这人,本身就是劫。
渺小地游离在大千世界里的芸芸众生,乐总是一时欢愉,苦却是一世烙印。
“如果你非要这么想,也不错。”
林夙刚想张嘴回答点什么,没曾想一直未曾说话的秦闻反倒在此时开了口。
只听他接着说道,“人活一世,本就是天道轮回的结果。你没有足够的功德为自己求个超脱,就只能在轮回里一世一世地开悟。”
林夙瞥了一眼赵悦程的神色,然后不动声色地扯了扯秦闻的衣角——别整这些神神叨叨的,万一被当成江湖骗子就不好了。
但秦闻不为所动,自顾自地继续说道,“你本就开悟不够,行善不够,恶行虽不多,但也还残存那么一些。不过好在幡然醒悟,将作大恶之人绳之以法,算是功过相抵。若是下辈子再入轮回,十有八九比这一世要过得舒心一些。但是……”
“但是……什么?”赵悦程迷茫问道。
也不知道是他本身就信玄学之说,还是秦闻这张脸太有说服力,赵悦程看起来的确把他的话听到心里去了。
“但是,如果你选择自我了断,那无论如何都是重罪。重罪之下会产生什么后果,那就很难说了。”秦闻微微耸了耸肩,用最闲然的语气说着相当沉重的话,“如你所问,人活着到底是图什么呢?或许是图自身开悟,或许是图担起责任,或许是图了解孽缘,或许是图……与人重逢。”
林夙侧头,对上的是秦闻不知何时看向他的眸子,带着幽深不见底的深情。
·
从赵悦程家出来,天色已经开始暗淡了。
林夙和秦闻各自沉默,似乎都在梳理着内心最深处那些凌乱的线头,又或是沉思着这暮色如血后的满天星辰究竟去往何处。
开车离开了闹市区,林夙才从沉默中抽身出来,开口说道,“没想到你今天会对赵悦程说那么多话,鬼王大人还是颇有几分人情的嘛。”
秦闻一边开车一边回答,“人情没有,鬼情倒是有几分。他如果跳了楼,我还要差人去改生死簿,流程极其麻烦,善后需要很长时间。再说了,西南地府这些年一直在超负荷运转,我作为一方执掌,多少还是要为下属们考虑的。”
林夙沉默,鬼王不愧是鬼王,电光火石之间还是以政务为重。
不过,林夙想了想,疑惑问道,“为什么地府会超负荷运转?是只有咱们西南地府这样,还是所有八方地府都是如此?”
秦闻回答,“大家的负荷或多或少都比百年前重了,但是西南地府尤其重一些。”
林夙疑惑,“能说说原因吗?”
反正离到家还有一段距离,闲着也是闲着,聊聊这些说不定还能适度缓解心中郁闷。
“为何不能?”秦闻轻笑,“这是整个地府的鬼差都心知肚明的事情。八方地府在八大鬼王的管辖之下,负责日常运转的诸多事务。但除此之外,地府当中大帝之下还设有四大圣人,每位圣人麾下是两处地府。而圣人的职责在于维系地府轮回渡人的能力。”
说白了,鬼王可以掌管整个地府的运作框架,但圣人负责扩充其内核。圣人的能力直接关系到这方地府轮回清算的效率和魂魄净化的速率,圣人若在,其大功德始终笼罩地府之界,无形当中已经在不断渡人。
可若是圣人不在,这个buff就直接被拿掉,魂魄的净化效率降低,投胎转世的过程延长,自然就导致了地府鬼口的超负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