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闻的种种忧思弥散在夜里,也顺势弥散进了林夙的梦里。
起初虽是好眠,可好的不长久。
在梦境,林夙觉得自己似乎陷入了一个深海漩涡当中,冰冷刺骨的感觉让人几乎无法呼吸。
当他几乎从窒息里挣扎出来时,窗外的天色已经大亮。
秦闻很真实地睡在一侧,俊美的侧脸仿佛抚慰一切惊魂未定的良药。
林夙摇了摇头,尽力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甩了出去。
翻身下床时,他突然想起了昨晚赵悦程打来的那个电话。
林夙眉心不自觉地微微皱起,思忖片刻之后,他拿起手机,打开了通讯记录。
第64章
自从出了这么多事,林夙从未主动给赵悦程打过电话。
一来是确实没必要,二来……或许还是有那么一些恨铁不成钢的心情在其中。
这么多年来,林夙虽然看起来温煦如风,但实则也如风一样,习惯性地跟除家人之外的任何人都保持着若有似无的距离。
唯独那年遇到赵悦程的时候,稍微有了那么一丁点触动和变化。
赵悦程家境贫寒,一个人咬着牙倔着骨从小镇子到大城市闯荡。不知道走了什么亲戚的门路,被介绍到花海当了个可有可无的小销售。
拿着可怜到几乎没有的底薪,为别人画下的大饼挤破了头去拼。
小镇子里长大的孩子,眼界多少还是没有培养的太宽。
刚来花海的那小半年的时间,沉默讷言的赵悦程一单未开。虽然他看起来已经很努力地去招揽客户,但要么就是举手投足之间的窘迫让那些眼高于顶的人看不上,要么就是被同行撬走了墙角,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
一来二去,赵悦程最初闯荡大城市的美梦几乎碎了个彻底。
被钱财所困,那身紧巴巴地买来的廉价西装都快褪色变了形,引得不少笑话……却又别无他法。
于他而言,这座城市的霓虹灯很好看,但却没有一丁点温度。闪烁着拧成了走了样的美梦,也拧成了夜半时分让人一身冷汗惊醒的牢笼。
更何况,这梦却也属于那些有能力有人脉的人,而赵悦程自觉身无长技,除了这份通过亲戚施舍得来的工作外,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到底还能做什么。
只能这么混沌着,消磨着,颓然着。
还带这些少年气的年轻人瘦削孱弱,眼神里的空洞以疲惫为底,麻木自知。连这张刚开始时被不少人说过的颇有些记忆度的白皙脸庞,也在日复一日的消磨之中凹陷成了不再让人注意的模样。
或许有一天,当大城市的赚钱梦彻底被击碎时,他才会迈出下一步吧。
要么往前一步,直接坠下某处高楼大厦。
要么往后一步,承认自己只是个命运稀松的寻常人,一辈子只能活在社会底层。
情绪无处安放的时候,赵悦程唯独还能做的一件事是画画。
没系统学过,所以也就没什么章法,因为字写的七零八碎,看着厌烦,还不如寥寥画上几笔画。
林夙最初对赵悦程的印象,恰巧就来自于那么一摞略显粗糙的随笔。
“这是你画的?”
林夙的视线从手上的稿纸转移到了面前这张看似影响不良的脸,饶有兴趣地问道。
赵悦程点了点头,手指半隐在不合体的西装长袖下,有些局促地掐着手掌心。
彼时林夙还不知道赵悦程是谁,也不知道这个人即将跟自己产生什么交集。
但林夙身为花海当时首屈一指的金牌策划,这张脸没有任何一个人不认识。赵悦程知道面前这位是了不得的人物,也知道如果可以给他留下印象,说不定自己就能够撞上大运。
可是……他低头咬着唇,这段时间的不如意已经让他整个人钝掉了,根本不知道应该如何去讨好。
但,这就是无心插柳。
一时的钝感无措刚好撞上了林夙发自肺腑的怜悯之心。
再加上赵悦程的随笔画确实颇有些想象力和个人风格,以及林夙刚好也缺个助理,于是一来二去,就把这个机会给了他。
林夙从来没有对自己当初的决定后悔过,哪怕后来兜兜转转发生了那么多让人啼笑皆非的事情。
他从内心当中对赵悦程始终抱有一份在工作上的欣赏,与为人处世无关。
不过后来,当林夙很多次回想起最初的遇见,都无奈地归咎于这个社会的名利场恐怖如斯,能从根本上改变一个人。让一个原本木讷朴实的灵魂,就这么一步步地走向油滑功利的深渊。
但诚然,赵悦程本人并不认同这一点。
他知道自己每走一步,脑子都无比清醒。他认为,自己天生就应该是个市侩功利虚荣拜金的人,无论外表看起来多么木讷寡言,但如果一旦有机会,他一定会抓紧了往上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