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万般“瞩目”的境况,令杨持恍若又回到了最初踏入这座城市的那一天,只是今时不同往日,杨持已经忘却从前被窃窃私语议论时的紧张和窘迫,他站在这里,和站在玉茗山没有区别,只有通身的气定神闲。
“是啊,舒景,我们都是老朋友了。”杨持满面春风,似乎全然没听出杨舒景的笑里藏刀,“我也很想知道,舒景这么多年不回家乡,在外求学的成果如何,倒是我也方便回去显摆显摆。”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一愣,杨舒景没想到这个从前无比识大体的杨持,竟然会在这时将他一直想要竭力隐藏的出身就这么轻轻点出来。
他不顾一切想要往上爬,无论攀附傅掩雪还是向嫆,就是为了能够摆脱“山里人”的身份,成为“人上人”。
但杨持的出现是个意外,他之前没有铲除杨持的遗憾,让他现在心中的嫉恨更甚。
凭什么杨持人人赞扬喜爱?
不论向家兄妹还是傅掩雪,哪怕只是共事过的同事,都对杨持无可指摘?
只要有杨持存在的一天,那他辛苦树立起来的形象就永远没有立足之地,就永远会成为“被对照”的一方。
不过,这一切隐患都会终结。
他会让杨持在这场画展上身败名裂。
“……也是,毕竟这种机会在山上很少有。”杨舒景紧握手掌,面上却出奇地平静,“杨持,你就好好看看吧,可能这是最后一次了。”
“是吗?”杨持轻笑着反问,在明亮的灯光下,他的笑容也毫无藏私,“那我作为你的老朋友,提前希望你的预言成功。”
杨舒景呵呵一笑道:“掩雪呢,他没来?”
“我还以为你很清楚掩雪的动向,”杨持微微一笑,“看来舒景,你那天在电话中说的话,也不全部都能当真。”
杨持点到即可,只有稍微聪明一点的人,就很清楚杨持指向是什么。
杨舒景不怒反笑:“杨持,有一句话叫‘不看僧面看佛面’,来者是客,看在掩雪的面子上,我不和你逞口舌之快。”
“那就多谢杨老板的宽宏大量。”杨持挑了挑眉,心情无比开阔,“不过,杨老板知不知道,还有一句话叫‘谁笑到最后,谁笑得最好’。”
氛围像是在冷空气中缓慢流动。
在众人眼中的杨持还是当初那个杨持,但和他共事过的人却无比清楚,杨持和杨舒景,依然还是当初在画廊时一般面对面,剑拔弩张,可这一次,没有人会将宝押在杨舒景身上。
或许从相貌上,笑起来的杨持和杨舒景的确有一两分的相似,但已经没有人会把他们认错。
杨持没有和杨舒景多加缠斗,你来我往的暗中交锋之后,杨持开始静下心来,仔仔细细地观察着这个画展。
这不是杨舒景的第一次策展,却是杨舒景第一场属于自己作品的展览,尽管还有百分之十是其他艺术家的藏品,但杨舒景目前依然是向家的乘龙快婿,邀请了不少业界大牛来为杨舒景宣传,无论这场画展效果如何,杨舒景都能趁机造势,攫取利益。
一路上,有不少人对杨持投来观察的目光,杨持没有放在心上,只是专心致志在观察每一幅画。
杨舒景在电话中所谓的“掩雪的投资”,他只是从旁人的只言片语中了解到,杨舒景的确在简短的开幕式上做了感谢致辞,除此之外,杨持并没有发现与之相关的痕迹。
如果只是这么简单,杨舒景何必大费周章?
杨持在长廊上漫步,眼神从画作上一一扫过。
大部分画作都是油画,为了保证观赏性,让色彩最大程度地展现出来,杨舒景没有给它们加装玻璃,只是一道安全线将其和观赏者们隔开。
而这部分画作,大部分是杨舒景所作,另一小部分则是国外画家们的藏品。
杨舒景只是为了让他过来看看画么?
绝对不会这么简单,可……究竟是为了什么?
“……你好,这位先生。”自身后传来一道怯懦的声音,杨持转身,正对上一双闪烁不安的眼睛。
是个矮个子男孩,对方戴着黑框眼镜,穿得简单朴素,看上去还是个学生。
这个人是谁?杨持内心有所警觉,但对上那纯真的眼神时,又自觉自己是否多想了。
“你好,请问有什么事情吗?”杨持收敛起满腔疑惑。
男孩露出松一口气的表情,眉宇之间染上了欢欣:“是这样的,今天是我第一次参观画展,感到特别新奇,所以……所以……”他语气之中掺杂着紧张。
杨持了然地笑了:“你想让我帮你?”
男孩点点头。
这个小心谨慎的模样让杨持想起了山里的孩子们,他们第一次参加艺术馆的活动时,也是带着这样期待而胆怯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