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傅掩雪派人盯着王承南和向氏,也知道对方现在人在玉茗山。他哪儿也去不了,却也不能每天都在老房子里待着无所事事。孟堪给他说,可以出门走走,透透气。只需要戴好帽子和口罩就可以。
顺着小姑娘的指路,杨持坐上了公交。
正值午时,快线公交上并不拥挤,杨持投了两块硬币,坐在单独靠窗的座位上。
窗外鳞次栉比的建筑从他眼中走过,秋日的阳光洒在他脸上宛如一首静美的长诗。
建筑物们永远静止,它们仿佛工业时代下诞生的观察者们,见证着一批又一批人们的诞生和死亡。
杨持从未好好观察过这里,他只觉得自己是个旅人,总有一天还是会回到玉茗山。
关于傅掩雪的一切他应当忘记,两个人没什么瓜葛,其实也很好。
谁能在情爱之中生存下来,他或许不会。逃避只是一种求生的手段。
杨持从城市这头到了那头,又从终点返回原点。
孟堪似乎早就料到他怅惘无措的心情,将一部摄像机放在他手上:“在告别之前,好好看一看这里。”
杨持花了几天的时间,漫无目的地游荡在这座繁华都市。他拍下夕阳日落,蓝天飞鸟,拍下大雨如注,以及雨下的人们。
如果说这个城市是一座巨大的城堡,他便是那游离在童话故事之外的旅行者。
他来这里爱过一遭,恨过一遭,现下终于要离去,就像一只即将归乡的旅鸟。
公交线路的司机也熟悉了他,在这一趟末班车抵达终点,他的妻子正好来接他,问杨持能不能给他们拍一张照片。
杨持有些恍然,但依然含笑着同意。一对朴素的中年夫妻相互依偎,没有甜腻的告白,没有七彩的花束,没有盛放的烟火。他们的背景只有忽明忽暗的公交车站,疲倦的旅人,还有远处不甚明朗的繁星。
却依然美得很动人。
杨持想,或许傅掩雪今后的身边也会有个知冷知热的人,但他看不到,也不想看到。他们的故事只会成为岁月里成为不可妄议的秘密,傅掩雪和他的微薄关联总会在风吹雨打下消散不见。
杨持放空了心神,什么都没想。
他甚至不敢令自己难过。
回到小区时,向繁已经在门口等他。
“杨持,听孟堪说,你最近喜欢上了环城观光。”向繁的脸上还是挂着笑,但杨持知道对方话里有话。
“我来这里快一年了,“总算得了闲。”杨持没有回避,“更何况,我快要离开了。”
“嫆嫆前几天给我打电话,说你并没有同意去我们外婆那里。”
杨持一边打开门,一边道:“这段时间,我已经太麻烦你们了,我不想再给你们增添多的负担。王先生那边的保密工作一直做得很好,没被傅掩雪查出什么,玉茗山那边……我相信他待不了多久。”
那天他猜测傅掩雪去软性围山,果然没错。
借用修补盘山坡道的由头对来往车辆进行排查……傅掩雪花了大力气。
杨持有无数次想要回去,但都被按下。如果他现在自投罗网,那所有人的努力都白费了。这些日子的煎熬,他只能一个人吞下。
“这你倒是没猜错。”向繁笑了,“傅掩雪的确从玉茗山离开了。”
杨持一愣。
“这才多久,有二十天吗?”向繁自然注意到杨持的神情,“一开始搞那么大阵仗,现在看来不过是雷声大雨点小。看来傅掩雪现在是玩够了,自然也把人手撤了。”
杨持扭头看着窗外的天空:“……你们确定他离开了吗?”
向繁沉默了一阵,问道:“你想听他离开,还是没有离开?”
“……”
“杨持,其实你比谁都清楚,傅掩雪是多么薄情冷性的人。”向繁毫不客气,“又或者说,他这段时间能为你大动干戈,已经实属意料之外。”
杨持深呼吸,试图让自己纷乱不堪的内心平静下来:“你说得对。我确实很意外。”他静静看着向繁,眸光沉沉,他说不清内心的失望是什么,但他已经不打算再去追问。
“傅掩雪是顺风顺水的天骄,他想要什么没有?想要什么得不到?只是我做了第一个‘不听话’的玩具,他当然应该感觉到震怒……”说出这些话很困难,但杨持还是说了,“现在他玩够了,玩腻了,突然醒悟了。对一个玩具是该有一时的上心,可找不到又能如何?还不是算了。”
杨持用一种自己也颇感意外的冷静语气,陈述那段经历。
“我早就说过了,向繁,时间能够让我和傅掩雪彼此忘记。哪怕短时间内无法做到,但时间一久,谁又能记得谁?”他轻笑一声,笑声里隐约蘸满了苦涩,“或许和我这段故事,他甚至会觉得耻辱。但这一切已经和我没关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