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比较复杂。”明月锋说,他收回视线,偏头与边珦对视,“他不是一个完完全全的好人,但很合我胃口,因为我也不是完全的好人。”
“那么,不是好人的明先生,你在犹豫什么?”边珦说。
“大概是我好人的一面作祟吧。”明月锋叹气,女人浅淡的香水味萦绕鼻尖,混杂潮湿的水汽,像一场勾人魂魄的幻梦,代价是失去良心。
他本来也没多少这东西。
两人沿着河道慢慢走,走累了就随处找个台阶坐下休息,很少交谈,只是陪伴。与印寒全然放松的陪伴不同,明月锋仍处于紧绷的营业状态,他表现得悠然惬意,每当边珦开口,他习惯性调动所有的脑细胞给出最合适的答案。
“你不疑惑我为什么知道这么多事情?”边珦问。
“如果我要找一个人结婚,我肯定要把对方查个底儿掉。”明月锋说,“而且我也调查你了,很公平。”
“我们本质相似。”边珦轻笑,“赶紧同意吧,我已经选好婚纱和游轮了。”
他们在十字路口分手,边珦走向奢华的五星级酒店,明月锋找了一家街头的清吧。他坐在阁楼的角落,向服务员要一杯加满冰块的波本,自饮自酌。打开手机,印寒的消息赫然其上【明珠峰会怎么样?】
【明月锋:还可以。】
【印寒:见到边家人了吗?】
【明月锋:见到了,聊得不错。】
【印寒:那就好,你吃晚饭了吗?】
【明月锋:不太饿,在外面看夜景,你上课怎么样?】
【印寒:[图片][图片]】
【印寒:我的论文登刊了。】
论文登刊不稀奇,印寒发论文宛如吃饭喝水,毫不费力,稀奇的是印寒特地拍下照片发给小伙伴炫耀。明月锋点开图片,双指放大,论文的致谢段直白地写着对明月锋的感谢,虽然没提名字,但大意跟提名字差不多。
再看期刊名字——《中国法学》。
啧。
明月锋放下手机,烦恼地揉搓额角,他很想在跌宕起伏的命运中寻一个不得罪所有人的答案,事实是他越不想伤害印寒,越是被蓬勃的野心强逼着将刀子捅向印寒心口。
平等地伤害所有人,这或许就是明月锋的本性。
清吧的阁楼播放着轻柔的纯音乐,冰块融化,和酸涩的酒液混合,波本猛烈的酒兴随高悬的月色逐渐消解。周围的景物边缘变得朦胧而圆钝,连带着明月锋活跃的思维,与稀释的酒液一同化为莫奈风格的画作。
凌晨四点,明月锋歪躺在沙发上,喝下最后一口酒,扶着桌角摇摇晃晃地站直身体。他感觉自己醉了,又觉得大脑无比清醒,打开手机,聊天界面最后一句,是印寒发来的【晚安。】
他想要秋日青崖,也想要印寒开心,两个不相干的话题,却成为二选一的零和博弈。凌晨的微风拂过耳畔,明月锋付过酒钱,走出清吧,坐在黄浦江边的台阶上发呆。
清晨七点,沿江晨跑的人、打工仔、环卫工人纷纷路过明月锋,一双低跟皮鞋站定他身后,边珦的声音响起:“明先生,怎么坐在这里?”
“休息。”明月锋说。
边珦将手中的会议资料当做垫子,挨着明月锋坐下,笑着问:“瞧你这黑眼圈,一晚上没睡?”
“没有。”明月锋神情恹恹,揉了揉眼睛,“很明显吗?”
“像大熊猫。”边珦认真地点头。
“哦。”明月锋手臂交叠撑着膝盖,靠在栏杆上缩成一团,“边小姐,你给我出了个难题。”
“难道不是给你一个顶好的机会?”边珦说,“其他人想要还求不来呢。”
“是啊。”明月锋说,“我的运气向来诡异。”
印寒穿着蓝色小羊围裙,将煎蛋翻面,滋滋啦啦的油星迸溅,香气四溢。他心情不错,眉眼舒展,身形放松,不知不觉他已经和明月锋同居半年有余,可喜可贺的是明月锋并没有找理由赶他走。
经过十多年的努力,他终于挤进了明月锋的生活,胜利遥遥在望。
一碗热牛奶,两个煎蛋,一屉小笼包,早间新闻作为背景音,印寒坐在餐桌前,独自享用早餐。随手翻看消息,明月锋应该还在忙,没回消息,他摁灭手机,收拾碗筷,骑车上班。
初春的北京生机盎然,柳枝泛青,垂落河畔,自行车风一般掠过,驶入熙攘热闹的校园。作为法学院为数不多的年轻讲师,加之相貌英俊,引得法学院春心萌动、桃花盛放,奈何一学期相处下来,魔鬼老师的头衔响彻学院,究其原因是期末考试,印寒挂了三分之一的学生。
而且不是五十九、五十八分的挂科,是试卷上毫不手软的二三十分,把雄心壮志的大一新生们打了个措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