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早就想问你一个事情,但一直没寻到机会。”韩芸青说,“你为什么这么着急做珠宝,而不是留在国内把女装这一块业务夯实?”
“我太心急了。”明月锋叹气,“主要是个人原因。”他迫切想要去父母想去的地方,他想去米兰办秀场,站在父母终生未到达的土地,实现父母奋斗终生的梦想,想逃开该死的心动,躲避发小混乱无章、愈演愈烈的追求,想成为一个名利双收、纯洁无垢的成功人士。
得知父母双亡消息的那天他没有哭,他站在公园假山山顶的凉亭眺望夕阳,年少的他不懂悲恸至深是麻木,误以为天生凉薄。然而噩耗仿佛链动式悲剧,环环相扣,连绵不绝,将他的后半生变成一出竭力论证成功为何物的悲惨剧目。
自此他不是明月锋,他是明室辉和林子琳的儿子,他要用自己的全部力量证明父母存世的痕迹。
于是他选择服装设计作为创业的起点,以米兰秀场为事业巅峰,父母的事业由他延续。他选择传播学,目的是让父母声名远播,他无数次幻想如果他们活到现在,他有一个完整、圆满、富裕的家庭,何须委屈自己将细微的好感埋入心底,对印寒的追求视而不见。
可惜他是被楚悠和印诚久养大的,他不得不这么做。
雾哀是跳板,他的目标是米兰。
“学姐,在你离开之前,帮我做最后一件事情。”明月锋说,“跟我去参加米兰的设计师节。”
“米兰?”韩芸青险些稳不住表情,“你是说真的吗?”
“我拿到了入场券。”明月锋说,“或许这一趟旅程,会让你改变想法。”
“或许吧,我不知道。”韩芸青软下口气,“谢谢你。”
“不用谢,即使你执意要走,参加设计师节这一条,放在简历上,也是非常强硬的背书了。”明月锋说。
“明老板,你是个做生意的料子。”韩芸青说,“如果再稳扎稳打一点就好了。”
“如果时间倒流,让我重新选择合作伙伴,我大概还是会选择祥云。”明月锋说,“他所提供的资源都是那时候的我急需的。”
“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事,我理解。”韩芸青说,“希望未来合作愉快。”
明月锋伸出右手,与她交握。
“印寒,没想到你会主动约我们吃饭。”王岳扬大咧咧地拉开椅子坐下,一拍桌子,“我就知道明月锋那小子不靠谱。”
“他忙。”印寒替明月锋找补,他递过菜单,“想吃什么,我请。”
“那我就不客气了。”王岳扬说,“小炒黄牛肉,臭豆腐,再加个干锅牛蛙。”他顺手把菜单递给身旁默不作声的柳美郴,“柳大小姐想吃什么?”
“清炒笋尖。”柳美郴说,她出落得愈加漂亮,与初中时那个敏感又骄傲的女孩判若两人。在座的三人里,印寒和王岳扬继续进修,就读硕士研究生,柳美郴本科毕业便进入职场,经由社会打磨锤炼,气质成熟,为人处世有了长足进步。
“最近怎么样啊?”王岳扬问,“听说柳大小姐没去航空研究所?”
“嗯,我在咨询机构。”柳美郴说,“乙方,做一些社会研究专题。”
“学神呢,打算读到什么时候?”王岳扬问。
“博士,留校教书。”印寒说,“你呢?”
“我读的专硕,明年参加国考。”王岳扬说,“去工信部躺平。”
“这么自信能考上?”柳美郴语气冷淡,透蓝渐变色的美甲轻轻敲击桌面,俨然一出入国贸的都市丽人形象。
“我读的可是北邮,工信部的亲儿子。”王岳扬得意地说,“一年考不上就考两年,一直考到35岁。”
菜品一样样端上来,印寒说:“你们觉得明月是什么样的人?”
“为什么问这个?”王岳扬神情微妙,柳美郴停下筷子,探究地看向印寒。
“他大一开始创业,这些年我们渐行渐远。”印寒说,“我不知道怎么跟上他的脚步。”
“啊……”王岳扬拖长声音,“你都不知道,我们怎么知道,高考之后我就没见过明月锋了。”
“我也是。”柳美郴说,她讲话不留情面,“所以你终于体会到我小时候说过的,他的本性。”
“我不明白。”印寒说,他本着求实的心态坦诚地与柳美郴对视,“他的本性是什么?”
“他只在乎他自己。”柳美郴说,她尖尖的指甲在三人之间画了个圈,“我们对他来说,都是生活阶段的一部分,出了这个阶段,就不再是朋友。”她翘起唇角,指向印寒,眼中充满快意和幸灾乐祸,“你也一样。”
“看把柳大小姐高兴的。”王岳扬说,“要不是顾及形象,她能踩在桌子上狂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