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前世种种,随安不觉得有啥委屈的。爸妈另组炉灶各有家庭,他虽然不像弟弟妹妹那般受宠,但至少在物质上谁也没有亏待他,他的医疗费接近天文数字,老头子从来都没有皱过眉头,节日生日也都有礼物,父母偶尔还会到他的病房中小坐,问问冷暖……其他孩子或者认为当爹妈的不够上心,但随安长居医院,见过太多的生生死死,双亲能够做到这一步,他很知足。
离去的时候,随安知道父母是松了一口气的,他病的实在是太久了,久到让所有人都满心疲惫。所以,随安也走的非常安心,病疼折磨了他17年,也折磨了父母17年,那一刻,他们都解脱了。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非要他记起这一切呢?为什么就不能让他安安生生地当一个无知顽童,该泥猴的时候泥猴,该哭闹的时候哭闹,该挨揍的时候挨揍呢?
……
随安走到寨子边缘,一边在山间寻找着药草,一边闷闷地回忆着前世并责问苍天。
早春时节,草色青青,能够入口的野菜大都没有冒头,运气好的话能够找到一些药草,不过寨子里的药草都被挖得差不多了,真要挖药的话还是要走出寨子,到更远的地方去。
看看背筐里孤伶伶的几棵寒辛子,又看看不远处两人高的木栅栏,那是寨子与山林的分界线,随安眨眨眼睛,打消了这个念头:算了,他还太小,寨子外面太危险,不能拿自家的小命开玩笑,还是多挖些蚯蚓回家喂鸡比较实在……
这一世,随安出生在一个小山村,山叫朗阿山,人是巫夷人,以前世积累的知识看,巫夷很象是个少数民族,女子短衫短裙长绑腿,男人半长罩衫配窄腿裤,非常的干练精神,令他想起前世小说里面描写的苗疆。
最初的六年,随安顽童一个,有吃有喝健康快乐,还有阿爸阿妈阿哥阿朵宠着疼着,生活的浑浑噩噩却无忧无虑。六岁那天,灵识奇迹般的打开之后,通过有意识地观察,他发现这里的男人耕猎女子纺织,没有官吏没有劣绅,几乎称得上一方净土,只是,生活也着实辛苦了一些──朗阿山的自然环境十分恶劣,毒虫、凶兽、还有无处不在的瘴气,远非前世的穷山恶水可比,阿爸阿哥早出晚归全年无休,不是种田就是打猎,阿妈阿朵在家里喂鸡喂猪,一得闲就做针线,农忙的时候还要下田帮忙……一年忙到头,一家人也只得个温饱,可想而知,一旦遇上天灾人祸会是个什么光景。这还不是他们一家的情形,整个寨子家家如此,几家稍好一些的,也不过是多养了两头猪多住了几间房。
为此随安很是动过一些脑筋,比如发展养殖提高生产率啥的,但是,他很快明白了,至少对他来说,某点上的那些穿越文是非常非常不靠谱的。
因为疾病,随安的求学生涯大多是在病房里面度过的,勉强混了个高中毕业。但是,没上大学不等于没有知识,也正是因为疾病,他有太多的时间静下心读书,他读过很多书,哲学、宗教、艺术、历史、甚至四书五经,都有涉猎,谈不上深入,但知识面无疑是非常宽的,在浮燥的前世算得上一个异类。但他毕竟没有接受过系统的专业训练,读的书籍也以文史方面居多,到了如今才发现,他这个带着前世记忆的穿越客也就一个理论超人,五谷不分不事农桑,玻璃的配方搞不清楚,□□怎么来的一头雾水,不要说蒸汽机,连精密度高一点的螺丝钉他都打造不出来,就算是厨艺,也是个会吃不会做的……
当初要是不跳着看那些穿越强文就好了!
随安沮丧了几天,很快接受现实,千里之行始于足下,还是脚踏实地的分担一些家务比较实际。
打那以后,挖药捉虫打猪草就成了随安每天的例行功课──幸好他去世前网上开始流行种田文,他很是读了几篇,知道用虫子喂鸡鸡长的快。不过现在有了切身体会他才知道,古人,甚至是被古人瞧不起的蛮夷,其实也是懂这些个道理的,无奈一家人就那么几双手,人人都忙不过来,哪有闲功夫跑去捉虫子?所以,他主动接下了这个工作,他家的下蛋母鸡也确实要比别家勤快一点,只如今天气还冷,虫子不好找,蚯蚓就成了给鸡加餐的最佳选择。
山里的夜色来得早,不过下午四点钟光景,天色已经暗了下来。随安辛苦了两个半时,打了大半筐猪草采了几颗草药又挖了小半罐蚯蚓,他年纪小,能有如此收获已经非常不错,当下背了背篓,摇摇晃晃地往寨子里去。
寨子里的阿妈阿朵喜欢聚在一起做针线,家长里短的,图个热闹。看看该做晚饭了,这时候也纷纷起身往家里赶,半道上召呼自家伢仔(注一)回家,山里人嗓门大,整个山寨都是女人孩子的声音,此起彼伏的,夹杂在一阵阵狗叫声中,沉静了大半天的寨子就像是睡醒了一样,突然间闹腾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