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都是一大早上路,天擦黑才进寨,如此走了四天,一直走到第四天傍晚,才终于抵达赶山会的会场。
这是一个有着两千多户人家过万居民的大寨子,叫作“乌衣寨”,得名于穿寨而过的乌衣河,是整个“后巫夷”数得出名的大寨之一(巫夷有前后巫夷之分,这个时候的阿苏南还不是十分明白)。其实大一点的寨子都有赶山会,只是远不如乌衣寨热闹,而后巫夷人更是认定此处的赶山会最是地道,年轻时候不过来一次,抱憾终身。
一群人赶了四天的路,风餐露宿,灰头灰脸,赶到目的地后第一件事就是跳进乌衣河,畅畅快快地洗去一身风尘。此地的海拔要比朗阿寨低,气候暖和,河水凉而不寒,河两岸开满野花,空气里飘散着野姜花的浓郁芳香,小小的阿苏南泡在水里跟阿哥打闹,凉凉的河水流过肌肤,竟然生出了一种心旷神怡的感觉……
在乌衣河里洗浴干净,换上干净的衣服,从兴奋中回复过来的阿苏南终于发现了问题,他指着耸立于河边的一个庞然大物问阿哥:“那是个啥物事?”
阿哥也答不上来,转头去看阿爸。
阿爸笑道:“那个啊,叫作水车,可以把河里的水送到旁边高地上。”
“水车?”
阿苏南有点惊到了,这个东西是水车?长的完全不像啊。前世很多旅游景点都有水车,那东西他不陌生,不都是圆圆一个或者两个大轱辘,上面还绑了很多的竹筒吗?面前这个却是方头方脑,看起来就像是一台连着履带的木头机器……外观上就对不上啊。
“它是弄个把水送到高地上去的?”
好奇宝宝不懂就问,可惜阿爸也不晓得,阿爸以前来过乌衣寨,还不只一次,但每次都是在春天,没见过水车运转。
“做啥我们寨子没有?”阿苏南又问,有了它就不用背水了,去年夏天他背水背的好痛苦。
阿哥敲敲他脑门:“小笨蛋,水车是巫器,我们寨子又没有巫士,弄了水车也没用。”
阿苏南捂着脑门怒视阿哥,阿爸笑起来,牵起幼子的手:“走,南仔,我们去找客栈,今天不露营了,身上太脏,会被朵朵嫌弃的,是不?”
阿苏南还没到关心朵朵的年纪,走在路上一直在想:巫器?水车居然是巫器?……话说,巫士他有听说过,知道那是一群天之骄子,稀罕得很,但巫器,那又是个啥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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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苏南他们最终在一条僻静小街上找了一个大通铺住下,第二天,小朋友醒来的时候日头已经老高,他阿哥老早就跑出去看街景了,只阿爸坐在梓桐树下跟店主聊天,看见小崽跑出来,大手一伸一把抱住,拎到井台边打水洗脸。
洗完脸阿爸取出饼子,又问店家要了一大碗茶水,正要让小孩子吃早饭,旁边的店家阿婶连忙摆手:“哎哟,弄个小的伢崽哪能够天天啃饼子?来,来,过来吃软饼,和着汤水一起吃才不会停食。”
店家阿婶一边说一边把小孩子牵到廊下,廊下摆着一张小木桌,桌子边的长凳上已经坐了两个小朋友,一男崽一女娃,都是七八岁年纪,正好奇地看着走过来的小客人。
阿苏南被粗壮的店家阿婶拎到板凳上,看着桌子当中的一大盘软饼直咽口水。这种渗了野菜的饼子家里也有吃,算不得贵重,只是做起来比较费事,阿妈不爱做,在一连啃了四天的硬饼之后,非常具有吸引力,于是转过头去看阿爸,眼巴巴地等着阿爸点头。
桌子边的小朵朵很可爱,齐齐的留海下一双弯弯的细长眼睛,看他不动手,把盘子推到他面前:“我阿妈做的饼香香软软的,好吃的很,小阿哥你快吃啊。”
直到阿爸点了头,阿苏南才拿起一张饼,小声向朵朵道谢。
“不用谢呀,不是贵重物事,”小女娃开心了,眼睛眯成两道缝,语气里面一股子自豪,又自报姓名,“我叫米萝,你叫啥?”
阿苏南揉揉鼻子,思考起要用什么态度来对待一个黄毛小丫头的问题,旁边阿婶却乐呵呵地摸摸他的包头巾:“小伢崽不好意思啦?吃吧,多吃两张饼,长的弄个精细的伢崽可不好找,以后到乌衣寨来给阿婶做上门女婿好不好?”
“说好了我长大了要娶米萝朵朵的……”旁边小崽不干了,放下手里汤碗,严正抗议。
躺着也中枪的阿苏南:尼玛,我才六岁!
……
吃完一顿热热闹闹的早饭,阿苏南牵着阿爸的衣角往街上走。
这个时代这个地界,乌衣寨无疑是繁华的,寨子里有两条象模象样的八尺大街,最热闹的那条叫作“叫鱼街”,整条街临河而建,街东头有一座七尺宽的木头桥,叫作“钓鱼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