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透的深红色酒液，倒在雪白的瓷杯里，让陆淮想起云溪村傍晚连绵不绝的落霞。
果香和酒香一起散开，层次分明却又彼此交融。
“这么香的酒，能看不能喝，简直是酷刑。”
小李是嘴馋眼也馋，只能狠狠地吃了几口小炒黄牛肉，用鲜嫩的牛肉稍稍缓解点儿心里的郁闷。
陆淮端起酒杯，观察片刻后才喝了一口。
“怎么样？”
小李心里想着不能看，再看要忍不住了，但又控制不了关注这边的情况。
回答他的是一阵沉默，陆淮面上没有表情，看着杯子里的酒不知在想什么。
小李完全不怀疑时筠的手艺，但他这个老板平时几乎不喝酒，说不定根本尝不出这酒的绝妙之处。
万一说出什么不好听的话，岂不是打击了时筠。
大脑飞速运转，他刚想着要说些什么缓和下气氛，就听到陆淮的声音响了起来。
“味道很好，可以再来一杯吗？”
酒味醇厚却不刺激，山楂的果味化在了酒里，喝起来酸酸甜甜，清新又爽口。
而且喝下去一杯后，解腻又开胃，陆淮只觉得自己的胃口又好了几分。
“喝些果酒对身体也有好处的，山楂缓解疲劳促消化，还活血化瘀。
你们这几天在村里活动多了，要是哪里酸痛，喝些山楂酒也能缓解。”
可怜的小李听完时筠的话，简直是抓心挠肝地难受，迅速吃完饭，说好明天一定给他留瓶酒，然后就逃也似的先去一楼屋里处理工作了。
时筠和他打完招呼，转头一看，陆淮已经默默又喝了一杯下去，还拿着酒壶想继续倒。
平日里没什么表情的一张脸，此时也染上了点儿醉意。
时筠赶紧把话题从山楂酒引到了昌叔的果园，又顺理成章提起了之前乐乐和同学们来春游，以及家长们说到的得兴楼。
“得兴楼？倒是很久没听说这么名字了。”
听见这三个字，陆淮倒是有些怔愣，话里也有些感叹的意思。
时筠心里一动，知道是问对人了，连忙又追问了几句。
“凌家老爷子是厨艺界的传奇，你对他感兴趣也正常。”
淡淡的酒意上头，陆淮很自然地接过了这个话题，甚至没有深究时筠为什么突然问起得兴楼的事情。
时筠也松了口气，要解释这些必然得提到和姜家的纠葛，或是疗养院的事情。
虽然能编出很多合情合理的理由，但面对帮了自己好几次的陆淮，她并不想说太多谎话。
“我虽然没尝过凌老爷子的手艺，但我爷爷对他尤其推崇……”
小时候家里逢年过节，或是宴请客人，陆老爷子都得念叨几句——这些厨子的手艺都比不上老凌。
陆淮上小学时，有年暑假回老宅陪爷爷，就遇上了姜鸿业带着个人上门来。
说是凌老爷子的传人，得兴楼现在生意不好，想让陆家帮帮忙，还让那个传人在陆家老宅做了顿饭。
虽然对吃食并没有太多兴趣，但陆淮从爷爷口中听过太多次凌老爷子的名字，耳朵都要听出老茧来了，所以是有些期待那顿晚饭的。
现在回想起来，虽然具体的味道已经模糊了，但大概的感觉还很清晰。
即使多年过去，记忆经过时间的美化，他还是记得那天桌上有道糖醋排骨，糖味太重，显得过于甜腻，酸味也刺激，远远不够柔和绵长。
无论色香味，都完全比不上时筠做的话梅排骨。
还有一道鱼，食材虽然好，但味道就比较一般了，厨师没有把鲜味激发出来，导致吃起来有些寡淡，全靠食材本身撑着，还不如陆淮前几天吃到的那碗鱼汤面。
把人送走后，陆爷爷沉默着坐了一会儿，然后问起小陆淮觉得晚上的菜怎么样。
“就……还可以吧。”
小陆淮心里觉得一般，但却不想让老人家伤心。
“哎……，看你晚上的样子我也知道，不是我的嘴巴尝不出味道来，这菜做得不好就是不好。”
两鬓微微泛白的老人长长叹了口气，语气里很是惆怅。
“这人根本就没学到多少东西，真正得了老凌手艺真传的，只有他家那丫头，还有个小子也不错，可惜这几年也没听见过什么消息了。”
后来小陆淮听说爷爷还是让人帮了姜家一次，满心都是疑惑。
“既然那个人做菜不好吃，为什么还要帮他们？”
陆老爷子摸了摸孙子的头，眼底却是有些伤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