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听得他一阵怔忡,道歉,他从未道过歉,他很茫然,在这一时刻,吞吞吐吐说不出话来的他,竟显得如此口笨舌拙。
“我……”他紧紧捏着盲杖,额头上流着冷汗,继而,他面上一松,脸扭在一边,耳朵又烫又红。
“池榆……对……不起,我不该那样说话……”他听到他这样结结巴巴地说着,木讷又青涩。
他先前所有危险的想法都消失不见了。
在说出那句话后,他只能被池榆审判,他已经认输了。
他道歉了,池榆呢,会跟他走吗?
这时,他听到了池榆低低的笑声,清脆又欣喜,他跟着池榆不由得笑了。
他听到了池榆小跑的脚步声,咚咚咚,像踏着他的心脏,跑向他,她把她的手放到他的手心。
她的手好小。
然后,池榆片刻之间反手抓住他的手腕,把他从这间房拖了出去,丢下头冠,兴奋地说,“我们走最偏僻的小门,那里没人。”
“师尊,我们走喽,出发——”
池榆欣喜笑着,拉着他一路狂奔。
她的发带飘扬起来打在他脸上,耳边轰雷阵阵,他只觉得恍若在梦中。
……
池榆这时神色难受,嘴中发出作呕声,把晏泽宁从回忆中拉出,晏泽宁扶起池榆,缓缓拍着她的背,一手拿了个盆,池榆“哇”的一声,把肠胃放不下的酒水吐到了盆中。
“好些了吗?”晏泽宁问着。
池榆不作声,吐完后一头倒在枕头上。晏泽宁放下盆子,扯下腰间的丝巾,替池榆擦拭嘴边溢出的酒水。
“池榆,起来吃点东西再睡吧,你前天、昨天、今天都没吃东西。”
晏泽宁从袖子中取出他在糕点店带回来的桂花糕,哄着池榆,“你吃一点吧,你不是最喜欢吃这个东西了吗?”
那被油纸包着的精巧的花形桂花糕,竟然还冒着热腾腾的气。
晏泽宁把桂花糕递到池榆嘴边,池榆转过头,把晏泽宁的手推开,“师尊,你吃吧 。”
吐了一场后,池榆的意识清醒了,闭着眼睛道:“师尊,我们已经到了极东之地一个月了,这里有你想要的东西了吗?”
晏泽宁坐在床边,“这里也许还不是极东之地。我心里有个声音告诉我,还要再往东走一点。”
池榆低低笑了,“可是再往东就是海了啊,师尊你还要去海里吗?”
晏泽宁摸摸池榆的头,“也许会去的。”
“嗯……”池榆没有发出声音,似乎是睡着了,忽然,她又轻轻说道:“我近些天,身体好像没有以前那么疼了。”
晏泽宁摸着池榆消瘦的脸颊,笑着说:“这是好事啊……”
池榆恍若未闻,“师尊,我有可能不能跟你一起去海上了……”
晏泽宁嘴角勾起,“怎么了。”
“我想起了以前的事了……以前的事,在我脑子清晰了好多。”池榆依旧还是闭着眼,呼吸渐渐迟缓。
“师尊……我刚来的时候,没人理我。到阙夜峰的时候,也没有理我。我其实好想有人理我……好想你来找我……”
“我没钱,肚子好饿,我去挖地,手都要烂了,我去林子里找吃的,被蛇咬了,脚肿得好大好大,在床上躺着饿了三天,我以为我要死掉了,幸好蛇没有毒……”
“我不认识这里的字,我什么东西都学不会……我想去跟人交朋友,去了试仙台,被人一脚踢下来。”池榆嘴角勾起,“还摔了个屁股敦……很好笑的,像个四仰八叉的癞蛤蟆。”
“有人往我的饭里加了活虫子,我吃下去了,肚子疼了一天,虫子还在我肚子爬啊爬,我去山坡上摘菜的时候,被人从坡上推了下去,我的右手断了。有些时候,我的东西也会被人砸烂,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欺负我……”
“后来……”池榆沉默了一会儿。
“后来……就好多了……我学会避着她了……我还有个朋友,他帮了我很多很多……”
“师尊……那天你让我出去……风吹得我真的好冷好冷……我有点发烧……”
池榆说话断断续续的,晏泽宁却感到有一种莫大的恐惧笼罩着他,让他不敢再听下去。
“我屋子的饼干好像还没有吃完,那夹心是甜的,是草莓味的,应该会有很多蚂蚁爬上去……垃圾桶塞满了,我还要重新换垃圾袋……要不然会有小虫子……”
“我鞋子又没放好,衣服还没有收,手机上的自动续费还没有停,跟朋友约好去……周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