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释显然算不上喜事,可接风宴是一定要办的。
佐伊最喜欢的一家意大利餐厅,在翠贝卡区,这里常年被诗人、画家、街头卖艺者们占领,文艺氛围浓郁。
老板过来,同佐伊热情打招呼,行贴面礼,与男客们拍肩握手。他是在纽约土生土长的意大利裔,每年从意大利南部度假回来,就会在菜单上增添一个新的家乡菜。
他一边帮忙点菜,一边闲聊起来,“很快,我们连翠贝卡的房子都要租不起了。”
佐伊疑惑,“为什么?”
他往落地窗外一指,“那儿,还有那儿,产权会被开发商收回去,在不久的将来,马上要变成高级公寓了。”停了停,目光投向墙壁上,那里挂着一组裱好的诗,印在泛着哑光的淡咖色硬托卡纸上,再镶入到金色的边框中。
佐伊也注意到了他的视线,“那些艺术家们呢,他们该怎么办?把所有人都往边缘驱逐,最后这里只剩下了一具空壳,和曼哈顿的其他街区又有什么区别?”
他耸耸肩,叹了口气,旋即展露明亮的笑,故作俏皮地眨眨眼,“当然有区别,亲爱的,邮政编码的区别!”
辛戎并不感到意外,曼哈顿从来只是个空心岛屿,它,包括纽约,不过是一切纸醉金迷泡影的象征物。
回到家后,辛戎接到兰迪电话,想约他晚间一聚。他问有什么话不能在电话里说吗,兰迪神神秘秘,坚持,一定要见面。辛戎本想推却,转念一想,应好。
兰迪安家在布鲁克林区,租来的顶楼,却打理得很干净,就像他展示给人的感觉一样。但辛戎仍不敢轻易断定,这人是否表里如一。
兰迪问他喝什么。
他说随便。将烟盒从兜里掏了出来,一顿,似在犹豫。
兰迪察觉到,笑着说,没关系想抽就抽,转身,取了个烟灰缸,递来给他。
他叼着烟,用眼睛在屋内逡巡,格局简单,一室一厅带厨卫,没什么多余布置,但处处有兰迪的风格。玄关的鞋架上,鞋子分门别类摆好,开放西厨里,瓶瓶罐罐也是排列整齐,厨具分门别类收在置物架上,一切就像他在马厩里整理马具那样细致。俨然是一个克制又自律的人。
兰迪在厨房里沏茶,等水烧开的间隙,偷瞟辛戎。
有许多话想说,可又不知该从哪起头。他想知道他有哪些损失,会不会力不从心。他还想知道为何他总是能处变不惊,扛着层罩子,把激烈和焦灼都排除在外。
水开了,兰迪丢了两个茶包进杯子。他知道茶叶更好,可还不懂得该怎样泡。将两杯茶端出去,辛戎道了感谢。
“你并不愧疚。”兰迪没头没脑地说。
辛戎吹着茶,并不看他,“我为什么要愧疚?”
见对方并不上套,兰迪嗤地一笑,而后叹口气,“倒是我每天战战兢兢的,生怕你反悔,不救我了。”
“你真有这么脆弱?”辛戎也笑。
“真的,一旦想到你会放弃我,”兰迪忽然认真道,眼睛里也含上了忧愁,向辛戎漾过去,“心就会很痛。”
辛戎并不接茬,佯装不懂,呷了口茶。隔了片刻,“别感动太早,我救你可不是无偿的,我希望你能‘等价交换。’”
“等价交换?”兰迪不解。
“对,等价交换。”辛戎放下茶杯,眼神变得凌厉,“加快进度,把亚伦和蜜雪儿弄出局,我不想让他们俩妨碍我的收购计划,恕我直言,作为兄弟姐妹,竟然对你不闻不问,你现在也不用手下留情了......你办得到吧,兰迪?”
其实不用辛戎多说,对于打击这对兄妹,兰迪也不会有任何顾忌。想到自己还有不容小觑的利用价值,竟有了诡异的满足感,心情也变得平静许多。
辛戎见对方脸上挂起了有点瘆人的微笑,像是在暗爽一份独享的快乐,心里有点不适。
空调似乎出了问题,屋内一下子变得闷热难耐。
兰迪提议,要不然去屋顶吧,那里通风,还可以看见哈德逊河。
辛戎瞪圆了眼睛,彷佛听见天方夜谭。
最后,兰迪还是拉着辛戎爬上了屋顶,在屋脊上并肩坐下。星空低垂,晚风拂过面庞,一扇扇窗从下至上亮着,爬满高楼,往下张望,像在审视纽约城的另一种生活。
“好久没见过这么多星星了。”兰迪感慨。
辛戎凝望着星星,轻轻附和了一声。
“除了月亮外,北半球最亮的星星是什么?”兰迪忽问。
辛戎脱口而出,“启明星。”
兰迪扭脸,盯着辛戎。他发现辛戎的轮廓,在黑夜里,变得柔和不少。
“但你现在看不到它,因为它只会在清晨或者傍晚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