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越发希望自己是个隐形人了。
然而他不是,闻听快步向他走来:“凌厉?”
他硬着头皮迎上去,开口便道:“对不起。”
“什么?”闻听不解。
“我都听说了。”凌厉不敢看闻听的眼睛,视线落到他的锁骨,顿了片刻,又飘到灰蒙蒙的水泥地上,“我碰到马千傲了。”
“哦……”闻听应了声,显然情绪也低落下去,然而很快便慌张而焦灼地问:“你们不会打架了吧?”
凌厉意外地抬头,顺着他的视线望向自己胸前,原来T恤领口都已被那小子抓得变了形。饶是此刻面对着闻听,他也没忍住在心里暗骂一声,什么狗脾气。
“真打了?”闻听凑上来,像在检查他脸上和身上有没有伤。
“没有。”他忙答道,“就抓了下领子,没打架。”
“为什么啊?”
他还没想好怎么对闻听解释,一时慌了神,支支吾吾道:“就……”
“他先动手的?”
凌厉没想骗人,但下意识地答:“嗯。”
闻听皱起眉头:“他怎么还是这样啊,我下次好好说他。”手掌攀上他的手臂:“你没事吧?”
这下他定然是怎么也没法纠正了,放软了声音说:“没事。”反手扶上闻听的肩膀,小心翼翼地低声问:“你呢,还好吗?”
闻听牵动嘴角,扯出一个微笑,没立刻答,看看仍握在左手掌心里的绿薄荷,建议道:“要不要进去说?”
凌厉点点头,跟他朝家的方向走。手仍虚虚地扶着他的肩膀,隔着一层单薄绵软的布料,触碰到他温热的体温和瘦削的骨骼。
“我爷爷是在医院里走的,不是在家里。”他突然说,“你不用介意。”
凌厉反应了一会,踏过门槛才明白过来他在说什么,顿时有几分气,又不好发作,只好闷回心里,低着声音讲:“我本来就没介意。”
室内的布置比印象里的空了点,不过一下子也说不清究竟少了些什么。墙壁上挂着条白巾,桌上堆得满满当当,几沓厚资料,纸边卷曲地翘起,他不必细看就知道是历年真题和临近高考的模拟卷。来不及了。心又疼一下,视线下意识地寻找闻听的身影,他已在厨房里忙碌起来:“喝薄荷水好吗?刚采的。”
“我不渴,你来坐会儿。”
“没关系,家里水喝完了,我自己也要泡。”闻听将方才烧开的热水倒进玻璃壶,“吃晚饭了吗?”
到了饭点,他却没饿意:“没吃。”
“啊。”闻听直了直身子,“你要不要吃点什么?我给你做。还是你一会儿回客栈吃?”
“我不饿。”天逐渐转黑,光线暗下来,屋里变为灰蒙蒙一片。厨房朝北,墙壁上凿出一个不大不小的矩形,聊算作窗。闻听的背影陷在欲来的黑暗里,像要被吞没。他一怔,脱口便道:“今晚别住这了,跟我回去吧。”
“嗯?”闻听拿着杯子走到他身边,按亮屋里的顶灯,神情又清晰起来。
他稍许恢复了一点理智:“你一个人住在这里吗?”
“嗯。”
“你爸爸妈妈呢?”
“前几天办完丧事以后走了,厂里忙,没法再请假。他们住宿舍的,也没法带我去。”
他小声问:“一个人在这儿,不害怕吗?”
闻听条件反射似的扬起笑脸:“没关系。”凌厉没讲话,只是看他。过了会儿,他将笑容压下去:“前几天有点,也不是害怕,就挺孤独的,想爷爷。不过现在已经好多了。”
“什么时候走的?”
“两周以前。今年开春他身体就不太好,一直拖着没有查。”
凌厉笨拙地伸出手,学闻听安慰自己时那样摸了摸他的手臂。
最在意的事情一直没问,其实是怎么也找不到自然提起的由头,但不管怎样,该解释的总得解释清楚了:“听说你给小姨打电话了。”
闻听愣了愣,表情变得有点尴尬:“马千傲说的?”
“嗯。”
“那时候手术实在着急,就各处想办法借钱,所以才……”
看着闻听脸上的几分愧色,他又一阵无名火起:“是我们的问题。”不待他说话,便解释道:“小姨今年上半年一直在旅游,五月份出国去了,打她的电话得加上区号才能拨通,她估计都不知道你给她打过电话,不是故意不接你的。”
他恍然:“原来凌熙姐出国了。”没接着提借钱的事,转而问道:“凌云呢,怎么没和你一起来?”
“我们刚放暑假的时候也出去了,他还在德国呢。我就待了五天,前天回国的。”他故意把数字念得很重,像在邀功。
“啊……”然而闻听没领略,只问道,“那他还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