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自己的衣裳放到这里, 总算有点要一起过日子的实感了。
他走过去,倚在衣箱上看她:“如今回京都了,我们的事情怎么办?”
当初办婚事的时候她嫁得不情不愿, 如今再来一遭, 顾修远觉得,能看她再穿一次嫁衣, 面带柔笑心甘情愿地嫁给自己, 也挺好的。
薛竹隐抖落衣裳的手抖了抖,顾修远在岭南几次提起这件事, 她总说不急不急。
她若无其事地继续叠衣裳,眼睛却盯着衣裳上绣的水波暗纹,不敢看他:“当初我将我名字从顾家的族谱中移了出来,如今把我名字移回去,再签一张婚书便是。”
顾修远以为她只是羞涩,不解地说道:“不请别人来吃酒,别人如何知道我们又重新成亲了?”
他有所警觉,抓住她的手腕:“莫非你觉得与我成亲败坏你的名声,只想偷偷摸摸地和我在一起吗?”
“不是,”薛竹隐怕他胡思乱想,回答得斩钉截铁,她低下头,吞吞吐吐的,“我没上报朝廷。”
大齐官僚宗室之间若是结亲,需上报朝廷,过个明面,好让皇帝心里有数。
顾修远微有惊讶:“怎么没上报朝廷?”
薛竹隐把他的手撇开,抚平衣裳上的褶皱,轻描淡写一句:“忘了。”
忘了?顾修远第一反应,这怎么可能?
薛竹隐可能会忘记吃饭,却绝不会忘记大齐任何一条律法。
唯一的可能,就是她知法犯法。
他很难想象薛竹隐有一日也会放任自己不按规章办事,她那样要强的人,想必是觉得收到和离书这件事情太难堪,怕传出去别人议论。
顾修远心里一酸,当初他走得痛快,初到岭南的时候将将入秋,那时伤还没好,陈先生不让他多动,他便常常搬个竹凳坐在榕树底下抬头北望,忿忿地想他既已腾了位子,竹隐这时候是不是和梁楚举案齐眉。
不想她在京都,也为这封和离书煎熬。
薛竹隐见他神情恍惚,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有些不自在,说道:“这事也不必大费周章,也不必叫别人知道,我一会誊两张婚书,你找个日子把我名字移回族谱就行了。从此我们仍做夫妻,像以前一样过日子。”
顾修远回过神来,拽着薛竹隐的手腕去到桌案前,翻箱倒柜找出两张洒金的红色叠幅书封:“写!现在就写!”
他将松烟墨的墨条磨得飞快,墨汁多得要溢出砚台,飞溅到桌面。
薛竹隐有些好笑,心疼地看了看砚台,按住他的手腕:“这么急做什么?你磨得这样快,要把砚台划伤了,再说磨这些也够用了。”
她提笔蘸饱墨汁,缓缓在封上题“婚书”二字,三年前成亲的时候,那婚书大约是薛南萧拟的,里面什么内容,她也不大关心。
没想到有一日会亲手给自己写婚书,奇妙的感觉涌上心头。
薛竹隐回忆婚书的式样,像模像样地写了二人的姓名官职,又以时下流行的四六文式,信笔写下一段:
两姓联姻,旧矣秦晋之好;十缁定约,惭于朅末之间。伏承薛氏贤女,懿德显才,学箕有成,顾氏令子,骁勇嘉诚,功业斐然,堪为良配。爰谋泰誓,用结欢盟。夸百两以盈门,初非竞侈;瞻三星之在户,行且告期。
她的小楷端正,写得又快又好,一个个方块字随她手腕移动整齐地排列在纸上。不多时,她誊好两份,郑重签好自己的名字,吹干上头的墨迹,递到顾修远面前。
“签字画押,这亲就成了。”
顾修远早提笔等她发话,兴冲冲地在上头写了自己的名字。
婚书写成,他捧起来对着日光左看右看,又在屋子里翻来翻去,薛竹隐好奇问他:“找什么?”
顾修远的眉扬得高高的,抓着婚书不肯撒手:“找锦布把它们裱起来,挂在堂上日日看着。”
薛竹隐哭笑不得:“这东西谁爱看,你且放抽屉收着便是。”
她看着顾修远高兴得不得了的样子,再看那封洒金的书封,上头签着她和顾修远的名字,心中也是欢喜的。
顾修远还是没有按她说的,把婚书收好。
晚饭的时候,顾府的花厅上,很难得地一张圆桌都坐满了,除开他们两人,顾叔,老周,秋云都在,还有借住在顾府的高积云和周云意。
圆桌上摆满了菜肴,正中央空着,是顾修远专门要求空出一块地方来给大家展示他和薛竹隐的婚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