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竹隐眼不见为净, 干脆低下头去,心绪烦乱地搅着碗里的粥。
顾修远把那碟沙澄团子举到她眼前,语气炫耀:“是不是很想吃?对我说句好话便给你。”
秋云担忧地看向薛竹隐,她低着头,眼睫低垂,不知道在想什么。
顾叔无语,说道:“公子何必这样为难夫人?夫人在御史台那么辛苦,这些天消瘦不少,您就让她好好吃饭吧。”
薛竹隐当作没听见,看也不看顾修远一眼,抬起头来对顾叔淡笑:“多谢顾叔关怀,日日吃你准备的早饭很是受用。”
虽然这早饭不是他亲手做的,但他也有每日指定厨房做什么菜肴。顾叔花的心思得到肯定,脸上笑开了花,忙道:“夫人喜欢就好,老奴便值得了。”
眼见连一向最护着自己的顾叔都帮着薛竹隐说话,那他是没看到竹隐前几日怎么对自己冷漠。
顾修远完全被忽略,在一边坐着就像个外人似的,他气闷极了。
他浓而黑的眉毛攒成一团,恶声恶气地说道:“你装聋作哑,是在等我求着你吃吗?你休想!”
说完,他站起身来,端着碟子的手一扬,剩下四五个雪白软糯的澄沙团子像雪点子似的一齐飞进了池塘里。
水榭美人靠临着的一方绿水中,澄沙团子像没有融尽的冰块漂浮在水面上,很快引来一群锦鲤争而食之,鱼尾欢畅地拍打着水面,传来细碎的水声。
顾修远看到那群鲤鱼把澄沙团子啃食殆尽,心里才觉得畅快了些,回看薛竹隐,仍是低眉敛目安静搅粥。
他赌气般说了句:“倒掉也不给你吃!”
他不想给她吃没关系,但宁愿倒掉也不给她吃,分明是在羞辱她!
薛竹隐忍不住了,将汤匙丢在碗里,站起身来,语气不悦:“我吃饱了!”
笋丁火腿粥还剩大半碗,散发着袅袅热气,汤匙与白瓷碗壁碰撞,发出“当”的清脆声,薛竹隐的衣角拂过桌沿,被疾快的步风带起。
顾修远呆呆地看着她的背影,拿着碟子的手还高高举着,他求助地看向顾叔,顾叔瞪他一眼:“该!”
他转向秋云:“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打包一点给竹隐在路上吃啊!”
秋云早有这个意思,只是碍于顾修远不好动作,得了他的吩咐,忙不迭将粥倒进食盒里,又拣了两块刚刚自家大人吃了两块的风鱼。
顾修远背过身去,语气不自然:“别说我说了这句话。”
秋云差点笑出声来,姑爷也太不持重了,在大人面前叱声怒骂,背着她又巴巴地怕她吃不饱,任性气使,像个小童似的。
她竭力忍着笑,应了一声。
去御史台的马车上,薛竹隐端着盛粥的瓷碗,忍不住出神。
上次她和顾修远同去东宫,她有意不想让他乘她的马车,因此出门快了些,他竟像只小鸟一般骑着马绕在自己的马车左右,还惦记着她没吃早饭,给了她一包糕点。
不过短短几日,两人处得跟仇人似的,他厌恶自己至此,要和她同桌分食,宁愿把那碟子澄沙团子丢掉也不愿意给自己。
下一步,他是不是连和自己同桌吃饭也不愿意了。
傍晚从御史台画寅出来,老周驾着马车走到平康坊的石林大街上,她正闭目养神,忽听得老周高兴地大喊:“是姑爷!姑爷朝这边找大人来了!”
薛竹隐慢慢睁开眼睛,马车里光线昏暗下来,车窗的帘子被风吹得微微拂动。她心念微动,伸手掀开帘子向前望。
熙熙攘攘的人群里,薛竹隐只隐约望见一个一袭利落玄衣,束着高马尾的背影,骑着一匹枣红色的高头大马。
大街上车水马龙,他的背影很快隐没,薛竹隐心底有些失望,刚刚老周分明说顾修远是朝这边来的。
老周转过头来讪讪说道:“我看错了,那不是姑爷。”
他是听到老周的话之后调头了么?
她若无其事地放下帘子,想再闭目养神,却再也睡不着了,她把头靠在马车壁上,轻轻叹口气。
晚饭的时候,秋云走进书房,低声问她:“大人还是在万筠堂用饭吗?”
薛竹隐停下写札子的手,揉了揉有些酸的腰,想了想,说道:“去花厅用饭吧。”
秋云说好,帮她收拾书桌上的笔墨纸张,随她去了花厅。
花厅内的桌上,饭菜已经摆好,下人都已经退下,花厅里处处燃着明烛,却冷冷清清的,只有顾叔在。
薛竹隐坐在桌前,招呼站在一旁的顾叔和秋云:“你们坐下一起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