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修远将帕子揉成一团收进袖里,摊开掌心,声音微哑:“你的发冠。”
薛竹隐接过,飞快地说了声谢谢,她推开宫门,和秋云低声吩咐了一句,又指了指殿内:“我去看看泠烟。”说完,匆匆地跑了。
顾修远看着她的背影,欲言又止,她的头发还未盘起,随她的步伐轻盈地飘荡,宛若乌黑发亮的丝绸。
其实他可以帮她的。
提防侍卫要上来检查,苏泠烟又回到了牢笼里,躲在被子里瑟瑟发抖。
薛竹隐把门打开,温声说道:“泠烟,他们走了,”
苏泠烟听到声音,露出脑袋小心翼翼地看了一圈,这才从床上下来。她身上还穿着先前换上的宫装,急促地把鞋子穿好,脚跨过门槛时却又止住。
薛竹隐去牵她的手:“墙上的响箭已被取下,你放心出来,这次不会再有声音了。”
苏泠烟牢牢握住她的手,悬着一颗心迈过了门槛,见窗外果然没有动静,脸上露出喜色。
薛竹隐草草地给自己盘了个发髻,看一眼滴漏,说道:“现在还有一刻钟,我一会会把你装进一个木桶里,带你出去。”
苏泠烟懂事地点点头:“都听姐姐的。”
香辰殿外,老周把装着大木桶的车拉到门口,他好久没有干过重活,天气又这般热,坐在车上用袖子扇风。
老周等了有一会,不耐烦地问秋云:“大人到底要我运什么东西啊?说让我装点潲水回去养鸡,可这也不是后厨啊!”
还有,装潲水为什么特意嘱咐他把桶刷干净?
秋云“嘘”地一声:“待会出来你就知道了。”
宫门缓缓打开,秋云示意老周把车子推进去。
庭院里站着顾修远和薛竹隐,身边还跟了个弱柳扶风唇红齿白的小姑娘。
薛竹隐抱歉地说:“原本是想给你换上宫装把你偷偷带出去的,木桶只是个备选,可是现在动静闹这么大,要委屈你了。”
老周惊得一下子从车上跳下来,结结巴巴地说道:“大人要、要我拉这位姑娘?”
早说啊!他昨日想着反正也是装潲水,就、就偷懒没有刷桶。
薛竹隐点点头,吩咐他:“老周,把盖子打开。”
老周看看小姑娘又看看木桶,憋出一句:“我们就这样把这小姑娘拐走啊?”
顾修远没忍住笑出了声,苏泠烟的声音尖细又坚定:“不是拐,姐姐是来带我走的。”
老周把木桶的盖子掀开,剩饭剩菜还粘在桶壁上,天气太热,菜味夹杂着一股馊味,那个长得像仙女一样的小姑娘等下要钻进这个桶里……
干脆他钻进去,让小姑娘来拉他算了!
苏泠烟去爬那车子,看到勤政殿瓦灰色的重重飞檐落在高强之外的远处,她的心抽动了一下,犹豫着问道:“他……”
“太子被我迷晕了,两日后才会醒。”顾修远说道。
苏泠烟轻轻点头,朝勤政殿深深望了一眼,又转向一旁站着的几人,真心实意地说道:“谢谢竹隐姐姐,谢谢周叔,谢谢秋云姐姐,也谢谢……顾大哥。”
虽然是顾修远曾经把她送到了林穆言的手上。
她闻到木桶里幽深又难闻的气味,下意识皱了皱鼻子,毫不犹豫地跳了进去。
薛竹隐吩咐道:“时间不多了,老周,你一会跟在我身后,低头不要说话。”
顾修远叫住她,语气斟酌:“今日之事大概是瞒不住了,我有个法子,或许可以遮掩一二。”
薛竹隐停下脚步:“什么法子?”
顾修远没有说话,虚攥的拳展开,口中“嘭”的一声。
薛竹隐想了想,说道:“可行,只是伪造的尸,体一时半会也寻不到。”
顾修远:“我能出入东宫,见缝插针就是。你去吧,我来善后。”
老周奋力让车子越过门槛,像匹老牛跟在薛竹隐身后,从宫门出去的时候,他额上的汗珠有黄豆大,挂在额角摇摇欲坠。
心中谨记着自家大人的叮嘱,他大气不敢出,别说抬头了,连汗也不敢伸手去擦。好在侍卫见是薛竹隐,并没有多盘查,只是看她的眼神有些怪异。
马车走了百来丈远,终于驶过转角。
薛竹隐吩咐老周在一辆靛蓝色篷布马车前停下,老周迫不及待地卸掉拉车的麻绳,擦了擦额角的汗珠。
马车里的人听到动静,掀帘下车,一个江湖打扮随身佩剑的女子笑道:“薛大人叫我们好等。”
苏泠烟从木桶里钻出来,借着站在车上,她看到远处燃起熊熊火光,宛若一条巨大的火龙吞噬着,火光映天,浓烟蔽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