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霁川放下手头东西,侧目,“谢府的人?”
“是,是清然。”说罢,那小厮忙垂下脑袋。
屋内晏霁川手顿顿, 下意识望向宋锦安,对方咽下一满碗温水后道, “是何事?”
晏霁川这才柔和笑笑,“叫他进来罢, 许是什么要紧事。”
得了主子吩咐, 阿九亲去前接清然。两人路上很是不对付, 一句话也不吝得说, 互板着脸色扭身进屋。
清然提脚迈进,便见宋锦安已然穿戴整齐坐在小几边, 安安静静舀着药汤。晏霁川那厮隔着老远,目光不动声色落在他身上。
心里头暗骂晏霁川贯会做些装模作样的君子谎,清然皮笑肉不笑地递上怀里箱奁,“大人要我来送药,这是小少爷用过的药方,就不劳烦晏小侯爷辛辛苦苦再去寻方子和药了。”
晏霁川未恼,自沏茶啜口,慢慢道,“孩童的用药同阿锦岂能一样,还是多看看才好。”
语毕,那两位大夫已商议完方子,毕恭毕敬交到晏霁川跟前。
此番做派叫清然心头不忿,他余光去寻宋锦安的反应。对方却更是不闻不问,任由他带着大人的心意杵在堂中和傻子般。
方才含月院的耻辱叫清然胸腔发闷,分明是小少爷的生母,竟只能眼睁睁瞧着晏霁川光明正大带走?想着,他话语硬些,执拗把东西搁在小几上,干巴巴道,“药是才煮好的,阿锦小姐趁热喝罢。”
宋锦安双手拢在袖中,神情淡淡,瞧也不瞧那药,“多谢贵府好意,我不需要,请清然暗卫带回去罢。”
闻言,清然气恼。他带回去少不得叫谢大人又是难受一宿,掀开盖子亲拿出一碗喝下,忙道,“你瞧,这药没有毒。”
角落的阿九忍不住发笑,引得清然怒目而视,“有你甚么事?”
阿九压下嘴角,小眼微扬,“宋五姑娘想喝谁的便喝谁的,凭什么你们谢府送来的东西宋五姑娘要收?”
“你是不是真把阿锦小姐当做你们晏家的侯夫人了,这有你说话的份?”清然恶狠狠剐眼阿九,吓得对方缩起脑袋。
宋锦安本就才有力气下床,叫清然三番五次地扰,已然是倦,细眉稍拧,伸手退回东西,“我只说最后一遍,我不要。”
清然扼住喉头,半个字说不出,只得瞪着那碗药,迟迟不肯抬手。
发热的晕眩叫宋锦安不舒服咳声,晏霁川快步端来才熬好的药汤,几乎同时的,清然固执将药汤复递到宋锦安跟前,双双齐声,“先喝些药止止嗓子疼。”
两碗外瞧不出差的药静静搁在宋锦安眼前,如两轮圆月,波光粼粼。
宋锦安想也不想地拿起晏霁川的那碗,小口饮尽。
清然委屈得脸色青白交加,“你偏要等他的药,如此都不肯喝一口大人送来的么?谢大人难不成是什么蛇蝎,要你退避三舍,你知不知晓,在南部时——“
忽,清然瞳孔一颤,飞快住嘴,咽下所有的不甘。他气馁垂头,欲端走一口未动的药碗。
然,宋锦安却横出纤纤玉指。
在清然惊喜的面容中,宋锦安淡定举起那药碗,复倾倒,满碗熬得发稠的汤汁一滴不剩滚于清然脚步。淅淅沥沥的褐色汤汁溅在他鞋尖,明是不烫,却叫他连连撤步。
待药碗一同扔于地,碎了个干净,清然才如梦初醒般急喝,“你凭什么这般糟蹋人心意!”
“我糟蹋谢砚书的心意你很难受?”宋锦安按住眉间烧得发涩的不适,掀唇反问。
“我难受是因为谢大人会很难受,他若亲眼见着一地药汁,又是成宿成宿睡不着。”
“好。”宋锦安颔首,语气毫无波澜,“我还能叫你们更难受。”
“你——!”
在清然惊恐的声中,宋锦安一点点将谢砚书亲誉抄的药方撕得粉碎,落到脏乱粘稠的地面。如此还不够,她忍着发虚的腿起身,那箱奁里装着的人参补药一分不差全扔去窗外,冲阿九吩咐,“寻常百姓若是用不起药的,便叫他们将东西捡去。若无人愿用这不干不净的,便拿去喂狗。”
做完这遭,宋锦安才回身,对着清然笑道,“谢府贵客学不会对我以尊重,我便还以颜色。”
清然如坠冰窖。只恨他一时冲动将事情办成这副模样,那一箱谢大人亲收拾翻找的心意,作践得甚么都不剩。回去后,他要如何交差?无尽的惶恐叫他不敢多留,灰溜溜快步回去,连阿九的嗤笑都不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