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力真听不清楚,蹲下身来就斗香。斗香正等在这里呢!咯咯一笑,咬碎舌尖,将一口血箭射进段力真两眼。她素有“毒童”之名,成天与毒物为伴,血液里也浸染了淡淡毒性。段力真登时失明,更加狂怒,挥拳打在她脸上。
段红枝怕斗香生生地给打死了,将她拖到一边。段力真目不能视,连砸了地面数下,将那夯实的黄泥也打出个浅浅的坑。段红枝看见他这癫狂的样子,正自惊惧着,斗香却道:“段小姐。”
“怎么?”段红枝怕段力真听见,压着声音道。
斗香被方才那一拳砸得眼裂鼻歪,已经气若游丝,道:“我是活不成啦,只盼段小姐记得我的话。”她看看段力真,又看看薄约扔在地上的长剑。段红枝想起她“无情则刚”的论调,拼命地摇头,斗香似乎很是失望,闭上眼睛不再言语,而段力真已有所察觉,侧耳听着她们动静。
“斗香前辈,你要死了么?”薄约忽然道。
斗香冷道:“总归活不成了。”
薄约将隙月剑够在手里,笑道:“那我便卖新阁主一个人情。”
段力真好容易辨清他方位,猛扑过来,薄约长剑刚好脱手,一道真气将那剑身崩得笔直,穿透段力真眉心。段红枝惊道:“爹爹!”段力真重重摔在地上,当即气绝。
将他们逼入绝境的人物,这下轻易死了,斗香听他落在地上的声音,嘲道:“他本就要来杀你,怎算得上你卖人情了?”
薄约又动了内力,这时只能闭口运功调息,无暇和斗香斗嘴。过了一会,只听段红枝仰天嘶叫了一声,却不闻她啜泣哽咽的响动。想来她忽然无家可归,悲痛至极,一时连哭也哭不出来。
又过了一刻,江游世总算能够活动,走到段红枝身边,从怀里找出个银牌,递道:“这是玉莲房里找着的。”段红枝双手合着那小小银牌,茫然道:“是了,那斗香是为甚么杀玉莲呢?”
玉莲想是撞破了她秘密才遭此横祸。要讲这个,则又不免说到段力真被斗香下毒的情状。江游世只好说道:“段小姐,节哀顺变罢!”
薄约也调息完了,拾了长剑回鞘,站在密室门口,淡淡道:“游儿,走。”
他催得急,段红枝赶忙擦掉脸上的血迹尘污,同江游世说:“今日你救我一命,我永远记在心里。”江游世原要同她道:“朋友之间不必计较这些。”可仔细一想,他们之间这恩仇乱七八糟,朋友是当不下去了,于是只一点头,起身走了。
薄约脚程很快,回到客栈,他也不作声,只将门一关,把江游世也关在外面。
江游世试探着敲敲木门,问道:“师父?”
门里面一丝声音也没有。有一种潮水般的恐慌漫过江游世的头顶,将他不上不下地悬挂在空中。
隔几日,黄湘见了段红枝一回,回来要请江游世用早膳。江游世已数夜没睡着,黑着眼圈出来,却见薄约好端端地坐在桌子旁边,好像和平时没什么两样。
“师父,”江游世低声叫道。
薄约看了他一眼,收回目光,没再理他。没有叫他“游儿”,也没有关心他怎么这样憔悴。
“段小姐叫我给你这个,”黄湘在怀里找了找,翻出来一枚银牌,正面阴刻了一只鸟。江游世险些以为她将玉莲房里那块原封还来了,仔细一看,背面比那块要少一朵荷花。黄湘又拿出一枚一模一样的,道:“我也有一块,这是甚么意思?”
江游世笑道:“我也有你也有,你就休要瞎猜了。”
薄约接过黄湘的那块,看了一眼,道:“是好东西,留着玩罢。”
黄湘已听过许多他武功的传言,现下对薄约佩服得不得了,于是美滋滋地将那银牌收回怀中。
江游世却百般不是滋味,忍不住想:原来他还是会说话的,也并没有就此被气哑了,只是不和我说而已。他想得大失胃口,喉咙里哽了块石头似的咽不下粥水。薄约却还像个没事人一样,照旧没有看他。江游世耐不住了,站起来道:“我吃饱啦!”
黄湘还从没见过江游世生气,正摸不着头脑,薄约道:“别管他。”黄湘闹不清这对师徒又在搞什么幺蛾子,悻悻地坐回去。
薄约有意晾着徒弟,自己出去满街闲走。他心神不宁,一路的酒旗锣鼓也就都没什么看头。漫走到傍晚,他估算着差不多了,终于回到客栈,一推开房门,只见江游世席地而坐,背倚着床榻,一副困顿的样子,垂着眼睛模糊地叫他:“师父。”
半晌没人答他,江游世这才想起来他还在和师父冷战,于是坐端正了,拜了一拜,重新叫道:“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