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切本来就不是他自愿的。
第一次见到沈之初,就是在摄像头视频里,他从容不迫拯救病患,沉稳指挥现场的视频里。
得知他是私生子,并不受待见,而自己家境贫寒,他不禁对这个同为食草动物的人产生好感。
但,这次,如果不是沈之初身败名裂,那就是他身败名裂……
他甚至还比沈之初小几岁,这多几年的青春,他自然不想在监狱中度过。
于以彤全然了解他这种人的心思,“我已经给你家里人送了十五万,够你爸爸的手术费了吧?”
陈立的眼睛里短暂地亮了起来。
她十分了解这种穷人的心思,又顾家,有缺钱,只要钱到位,他就能像小狗一样对自己言听计从。
原本她的出手还能更加阔绰,但沈之初的那件事后,她在家里的地位一落千丈,甚至快要沦落到跟下人挤房子了。
不仅吃饭不允许她上桌,连以前不敢欺负她的人现在都来她面前挑衅她。
最疼爱她的父亲从对亲昵的称呼,换成了“该死的”。
这样的落差,还不如直接要了她的命。
想到这,她要紧牙关。
随后轻松地笑了笑。
如今,沈之初马上就要加倍奉还了。
“你就老实本分的,下一笔钱,事后,我直接送到你家。”
“好。”
陈立忍了下来,他只要能给爸爸凑医药费,眼前的一切,也只好咽进肚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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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夜里,陈立白天一天下来,总是毛手毛脚的做错事,或许是因为心里有鬼,他能在平地上绊脚。
“喂,妈,把爸送进医院了吗?”
在公共电话亭,路灯白灿灿地投下来,他的脸色也是苍白的。
对面妈妈的声音有一点沙哑,之前哭了很久一般,“儿,你爸,总算有救啦。”
陈立笑了一声,似乎是在安慰,又似乎是为了掩盖心虚:“让爸好好歇着。”
妈妈第一时间听出儿子语气不对,亲儿子,什么能瞒得过母亲?
“你从哪搞来的这么多钱?”
“……”
果不其然,陈立哽住了。
妈妈预料到了什么,她的声音又开始带着哭腔,“儿,我只希望你好好的。我跟你爸,年过半百,都是留不住的人,你别干不好的事儿,你爸要走,我也要走的。”
陈立说不出话来,眼泪却悄无声息的落下。
“我们家穷没事的,人就活一辈子,钱我没敢用,穷惯了,见到那么大的票子,都心惊胆战的,你爸今晚估计就不行了,你说,这钱哪来的?”
“……”
妈妈已经在他的停顿中明白了他的意思,哽咽道,“乖乖,冬天就要过去啦。”
陈立张着嘴,他说不出话来,对方的电话已然挂断。
乖乖是他的小名,打小他就乖巧,不对家里说谎,只要说谎必然露出破绽。
他们的原则是“人穷不能志短”,小时候听过最多的话就是“人穷不过三代,我们乖乖,以后要赚大钱嘞”。
……
然而贫穷压倒了一切。
也压倒了一个人的意志。
如果说志气战胜一切,那么在要面对家人重病,甚至要阴阳两隔的时候,志气能帮到什么呢?
……
陈立想要大声叫喊,发泄自己心中的不甘,但他在原地想了一下,最终将电话小心翼翼地放好。
软软地拖着腿,走出电话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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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之初没有穿很厚的外套,白大褂里面就是一件普通的衬衣。
因为会议室里有暖气,他完全不会冷,但这里,甚至要比外面更加阴冷。
通过气候判断,外面可能已经晚上了。
在此期间,他没有喝过一滴水,吃过一口食物。
呼救拍门虽然不是什么很消耗体力的活儿,但最多了还是身心疲惫。
现在他嗓子有些发疼,主要是,太渴了。
伸手能摸到嘴唇干裂。
他坐在地上减少体能消耗,只是太奇怪了,今天一天都没人来仓库,甚至没人路过。
他也能找些葡萄糖补充能量,但这个仓库并不是存放药物用的,是有一些医用手套之类的外用物资。
他小声地咳了两声。
门外忽然传来动静。
仿佛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他撑着身子站起来,死死盯着门口的动静。
外面的人开门后肯定会被他这副狼狈的样子吓一跳。
但他不管了,只想在打开门的第一时间冲出去。
门开了。
这个时刻在他脑海中想象了无数次,每次自己都疯狂的冲出门外,呼吸外面的空气。
但这件事真正发生之后,他却是愣了一下,好像是在确认,这到底是幻想还是现实。
外面的光如一根线,缓缓伸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