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凤影隐瞒了自己伤人的后话,仅捡了鱼腥草的味道描述给李桐枝听,还故意问起要不要绕远路带她去试试,听得她直摇头。
他也舍不得她真去尝试。
她口味清淡,连吃佐料加得有些多的肉包子,都得喝下两杯水,哪里能受得了重味。
这一路前往燕兰国的路线,他早在得知她应下和亲时就规划好了。
考虑到需要避开容易被官府严查出身份的地域,也考虑到了她的饮食习惯和道路是否平坦易行。
事实上,在他对未来的计划里,就有带她去她母妃的国家看看的那一步,了解过燕兰国的风土人情和通向燕兰国的多条道路。
虽然没有太多闲暇时间把燕兰语学好,但是他为此指了麾下一个年纪小、天赋高、性情又活跃不似枭羽卫的少年去礼部的译者处学燕兰语。
可惜出现波折意外,只有他带李桐枝上路。
不过问题不严重,他在各地大钱庄都有存银,到时候雇佣一位通两国语言的向导即可。
用餐后,李桐枝到房间里间的软榻小憩一会儿。
贺凤影准备给她更换一辆更稳当、更宽敞的安车,却放心不下她一人独自待在酒楼。
行出房间门,他仍是使银子支小二往小镇上的车马行去一趟,请来车马行的师傅,谈妥聘请车夫、租用安车的事务。
至李桐枝醒来,再度与他启程时,就能与他在新安车的车厢内伸直腿对坐了。
“算路程,天黑时我们应能到禹州。”贺凤影想着相关禹州的事,问:“长公主在禹州试点开设了女学,你要去看看吗?”
第45章
“桐枝有听说过禹州吗?”贺凤影问。
李桐枝对大衍的州郡县城都不太熟悉。
不过禹州是例外。
她没回答, 微颔首,无声地表示自己对禹州有一些了解。
一是因为禹州距离京都不远,另一则是因为在将近十年前的初夏汛期, 禹州接连多日暴雨, 灌溉两岸的禹江水位上涨, 修筑好的堤坝被洪水激流冲垮。
因水灾而死的人每日增多, 尸体来不及处理,没过多久就有瘟疫蔓延开。
年岁尚小的李桐枝平日在宫中所见的都是池塘静水, 不具备任何威胁性, 想象不出由水生出的灾祸能导致怎样的情形。
在后宫妃嫔与子女皆参加的敬天拜醮祭祀仪式中,她牵着母妃的袖摆站在角落,望向父皇与皇后娘娘虔诚祈祷禹州暴雨停歇。
不禁疑惑地抬首, 向母妃问起下雨让禹州怎么了。
许才人沉默一会儿,俯身替她整理衣领, 用她能够理解的言语轻轻答说,禹州有许多同她一般年龄的孩子失去了居住的家宅、亲爱的家人,还衣不蔽体地生着病, 无人照看, 一日更甚一日地病重。
李桐枝很受震动。
因此在皇后主持募救灾款时, 她为了出一份力帮助那些可怜的同龄人, 把小巧的金平安锁从脖子上解了下来,碎步上前, 放到宫人托着的盘子上。
“结果回去后, 皇后娘娘就开她的私库,送了我一整套名贵的金饰。”
想起母妃, 她心情稍明朗。
只是她的过往总陷落在兄姐的霸凌中。
一并想起的还有自那场祭祀之后,每每她遭八皇姐逮住, 都会被借件事斥骂,说她与母妃是一脉相承的心机叵测,付出小利博大赏。
幸而有贺凤影揭示梅家罪状。
她父皇亲口还了她母妃清白,八皇姐也被调得远远的,永不必再相见,伤痛往事尽可以埋入土中。
李桐枝没有讲起不美好的后续,慢慢止住诉说。
贺凤影却不希望谈话就此中止。
他说:“皇后赠予你金饰,是弥补你失去的平安锁,也是奖赏你小小年纪表现出一片善心,令在场众大臣没有任何理由婉拒,不得不解囊相助。”
那场祭祀仪式,贺凤影陪同在父亲身边参加了。
不同于李桐枝,他很清楚当权者每个举动蕴含的深层政治意味。
救援禹州的款项自然不是臣子们凑凑钱就能够的,还得由国库划拨。
当时大衍的国库足够调出充足的银粮,也并不指望募集到的钱款。
可救灾最怕是银粮中途辗转过太多人的手,每个人都偷偷从灾款中拿去一点。
人人都可能怀有侥幸,以为纵容贪婪无伤大雅,但那样做,等同掐灭禹州灾民们烛火般摇曳将熄的生还希望。
皇后要求在场所属各方势力的朝臣领袖都解囊,正是为逼他们拿出救灾为先的态度,隐晦命令他们约束好各自派系的成员不许伸手向灾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