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先从六皇姐口中问知了他们归京日子的李桐枝也披着兔绒斗篷来了。
多数人都在看队伍最前的李昭华, 但李桐枝的目光短暂停留在一身飒爽骑装的皇姐身上, 就滑向同样骑马跟在皇姐身后的贺凤影。
不同于他与其他官宦子弟在宫中比试骑射时故意招摇的银鞍白马,也不是前三个月陪伴在她身边的稳重可靠, 现在的他给人最直观的感受就是强烈的压迫感。
哪怕他没有任何多余动作, 只是保持沉默,威慑力也几乎凝成实质,重重压向周边人。
隔着枭羽卫的面具, 并不能确定他看向的是谁,判断自己不幸进入他视野的朝臣都不敢赌自己是不是他注视的对象。
他们暂熄了同长公主对话以亲近的念头, 尽可能佝偻腰背,避免被这位手段狠辣、恶名远扬的指挥使注意到。
站在他们旁边的李桐枝受气氛感染,也被唬得有点慌, 白嫩的小半张脸埋进毛茸茸的围脖里。
不过仅是一瞬, 想到那是贺凤影, 恐慌感便转化成另外的心情。
一种隐秘的、如小火苗般能够点亮她琥珀色眼眸的骄矜情感——她跟周围人不一样, 她不用怕他。
多年前便扎根于心的种子,在精心培育下, 开出的是名为信任与爱的花。
脆弱的根茎、娇嫩的花蕾, 是一阵强风就能摧折的可怜,却并不会对撕下温和伪装的兽生惧。
为什么呢, 或许因为那是食肉的兽,不吃草, 也不会残害无辜,尖牙利爪对付的都是敌人,于她反而是守护者。
所以还会觉得现在的他格外威风,耳中鼓膜联动心跳震得更快。
鸦色长睫倏忽被飘落的雪花压低,李桐枝微微扬起的唇角笑意未消,抬眸看向熹微的天光,意识到又开始下雪了。
在她身侧的枕琴怕她受寒生病,连忙撑起伞,不太认同地道:“殿下难道还要继续站在这里看吗?”
手炉的温度被剥削殆尽,久站在雪地里,厚实的鹿皮靴并不能完全隔绝寒意侵蚀。
李桐枝发现随大皇姐行马更远的贺凤影仍然望向自己的方向,仿佛她要是再不肯去避寒,就要勒停马匹来向她表明态度。
于是她呵出小口白气,将分别这段时日的思念都暂时收起,转身与侍女同归住处,预备等待他忙完公务再来与自己叙情。
归京后他应当会有很多要忙的事,许是还有一阵无法相见,但没关系,她不用日夜牵挂他的安危,安心等待无妨。
然而下午她在六皇姐处痛苦地温习知识点时,却得知今夜在仪元殿宴请燕俞一行,竟为自己设有席位。
明明以往除非年节大宴,都不会邀她前去。
“听大皇姐的意思,贺凤影回来的路上就等不及央她重制了你们两的婚书。夜宴时他以小侯爷身份出席,你在宴上与他邻坐。”
李霜白的话激得李桐枝的脑袋嗡的一声,捏在《春宴》书册边角的手收紧,几乎把纸张捏皱。
受邀与宴的朝臣的确可以携夫人前往。
可她与贺凤影就算恢复婚约,也到底没有成婚,就这么亮相人前太难为情了。
李霜白用手背贴了贴她发烫的面颊,看出藏不住任何心情的小姑娘误会了自己的话,解释道:“嗯……我刚刚的两句话没有关联,是在陈述两件事。”
然后手顺势在她鼻尖轻轻一刮:“你不是答应了要成为与燕兰沟通的桥梁——况且你身负燕兰血脉,邀你前去宴上没什么可奇怪的吧。至于座次,你若不愿与贺凤影相邻,我可以报与皇后娘娘知晓,只是这回不能允你寻偏僻角落随意坐。”
已经安排好、通知下去的席位要变动有些麻烦。
而且她也不想被调离贺凤影旁边。
既然她有出现在宴席上的合理理由,坐在他身边应当也没关系。
如果旁人议论的话,她就捂住耳朵不听了。
只不过提前做好心理准备的用处不大,抵达仪元殿后该紧张还是紧张。
李霜白的席位与她分在两边,进殿后便需与她分开了。
宴还没开,贺凤影还没到。
宫人引着李桐枝来到她的席位坐下,不擅交际的她顿时落入不知该做什么好的境地。
尤其是这回参加宴会的朝臣皆知宴会目的是庆祝燕兰内附,对她这个从前不起眼的公主都多出几分探究的意味。
她在他们审视的目光中颇觉不适,垂眼端坐,试图用冷漠的态度抗拒别有用心的对话。
然而随着殿内人渐多,终究还是有胆大的朝臣怂恿妻子前来问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