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于这种考量,时常有贵人行走的道路两侧大都种植常青树,以免宫人洒扫落叶不及, 踩出响动,平白惹了贵人的不快。
不过李桐枝很喜爱踩叶时的清脆“咔吱”声, 每每到秋季,都会特意挑选植种落叶树的偏僻小路走,收获些没有外人看到的简单快乐。
枕琴了解她的心思, 没有多问, 领着她从少有人行的一条道路走。
道路旁植种有许多高大的合欢树, 风起叶落, 如铺金满地,煞是好看。
枕琴接过她揣在手里的铜制雕花小手炉, 有些无奈地目视她踏着鹿皮小靴在落叶上跑跑跳跳, 始终不能懂她怎么会从这件事上获得乐趣。
往昔她都会玩闹到差不多用尽精力的时候,侍女依着习惯拾了旁边的石凳坐下等。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 这一回她很快停下了动作。
李桐枝站定原地,直直望向一个方向, 眼神微微闪烁,旋即清清嗓,扬声道:“枕琴,我午睡前想用碗栗子羹,你先回去吧。”
“诶,殿下等等……”
她话说得突然,枕琴愣了愣。
刚要唤止她的脚步,细问出了什么事,就见小姑娘脚步翩翩穿过如蛱蝶般纷飞的金色落叶帷幕,拎起的裙摆拂过红褐色的树干。
枕琴晚了一步追去,转绕到那棵树后,已不见自家殿下的身影。
幸而如今宫中已无敢随意欺辱九公主的人,倒不必过分悬心她的安危。
枕琴轻轻叹息一声,放弃了追踪,依她的话回去准备她想吃的甜点。
被惦念着的李桐枝则按照先前的发现,小跑着绕行宫墙,寻到了一座假山前。
可先前立在假山上的人不知去了哪里。
明明自己已经很快赶来了,怎么这一会儿人就走了,难道他其实没有看到自己吗?
小姑娘的睫羽缓慢颤动,目中流露出明显的失落。
“桐枝不会是认出我,追到这里来的吧。”
少年郎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她黯淡消沉的眸光重新被点亮,欢喜地转身看去。
入目是宫人们见了都避之不及的银灰色夜枭面具,深黑的制式劲装覆住全身,窄腰被嵌有朴素白玉的革带紧束,连双手都戴有手套,漏不出一丝肌肤。
是枭羽卫最标准的装扮,没有半点贺小侯爷素日富贵气。
连与贺凤影相熟的权贵公子们当面见了都无法怀疑联想到他,怎么李桐枝遥遥一眼就很确定地辨认出。
“对呀,毕竟我见了不会觉得怕的枭羽卫只有你。”李桐枝凑近到他身前,因直觉验证成真,杏眸含笑弯如新月。
她本以为很长一段时间都见不到他,没想到仅仅隔日他就能进宫来,欣然道:“我就知道父皇宠信你,不会怪罪你的!”
倒不是没有怪罪。
只是因他父亲忠义侯见到他后,亲自在枭羽司中取刑鞭重笞在他三十鞭,打得背上一片血肉模糊,才领他入宫面圣领罪,倒叫皇上见到觉得责罚过头,所以言语上骂了几句他行事冲动就轻轻放过了。
受鞭打的事他自然不准备告诉她。
反正伤口已经处理过了,裹好绷带嗅不到血腥味。
他轻声道:“惩罚还是有的,失了你的婚约还拐带你离京,我可是被要求在忠义侯府闭门思过,非有旨意宽恕不能离府呢。”
不过明面上作为贺小侯爷的他被晾上一段时日,无法与她相见,与作为枭羽卫的他正常进宫述职、偶遇九公主有什么关系呢?
贺凤影很善于钻空子,况且皇上把枭羽卫面具重赐下,他也明白皇上不会介意他把身份分割处理。
因此收到李霜白遣派侍女报来的消息,他吩咐一句把疼昏过去的顾闻溪丢进卤水里泡着,然后便更换染血的衣物,代替下属执行日常入宫巡视的任务,等在了李桐枝回程的路上。
就是为免他人识破身份,枭羽卫的面具不能摘下。
以巡视之名不能久待宫中,他来的时候原本仅是想亲眼确认李桐枝的状态好就走,看到她欢快踩踏落叶玩已差不多安心。
谁知她竟认出他、追来相见,这下他心中又不舍立刻分别了。
然而正准备继续交谈时,却听到有两个宫女一边说话一边走近。
贺凤影还未有反应,李桐枝先面色变了变。
她意识到虽然贺凤影戴着面具不会被认出来,但自己会亲近的人极少,如果根据身形稍稍排除一下,旁人大约很快便会猜到她选中的驸马贺小侯爷是枭羽卫。
那就平白给他惹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