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庚书挑眉,笑得慵懒:“那在阿冉心中,本王应当是怎样的人?”
他手指探上她的袖口,缓慢下滑,略带薄茧的指腹暧昧摩挲她的手腕内侧,嗓音低磁:“少说,多做?”
说话间,严庚书的凤眸微凝,注视着她,最后一个字咬得重了几分。
李婧冉假惺惺地露出一个娇羞的笑,并未言语。
那时,李婧冉还在严庚书面前装小白兔,严庚书也依旧是那个独.断威严的摄政王。
在她面前从未流露过任何一丝脆弱,全都掩饰得极好,是他本该有的上位者姿态。
而不是像后来那般。
被李婧冉瞧见了他在情感之事上分寸大乱一味退让的模样,被她瞧见他怀中抱着孩子时故作严肃的女儿奴模样,被她瞧见他小臂遮眼沉默落泪的模样。
严庚书骨子是当真是个很骄傲的人,他这辈子都从未向谁折过腰。
服的所有软,退的所有底线,纵的所有罪孽,均是因为她。
遇见李婧冉之前,严庚书不论是被庶出子欺压还是沦落风尘时,沉默寡言的严大公子都从未掉过一滴泪,只是被生活逼成了后来那个逢人便虚伪微笑、看似浪荡又残酷的摄政王。
他骄傲得从不愿在人前流露自己脆弱的模样,就连李婧冉都没看到过严庚书落泪,仅仅瞧见过他湿了眼眶。
那时他人都在她床榻上喘息着,却认清了他和她因为身份问题,终其一生都不可能名正言顺地在一起,一边凶狠地吻她一边湿了眼眶。
仅此一次。
李婧冉不知晓的是,看似铁石心肠的严庚书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曾经为她落过泪的。
第一次,他明知“阿冉”当时是死遁,明知她还活着,他却选择挨了八十军鞭佯装什么都不知道,放她走。
趴在床榻上药时,军师立于床头,严庚书脸埋枕巾,枕巾被泪水无声打湿,他哑声道了句:“可我留不下她了。”
第二次是他与裴宁辞做了交易,为了让她幸福,他微笑着对她说:“我放下你了。”
冷心冷情,抛下这句话后也抛下了她,转身便走,背过身时却红了眼眶。
而被李婧冉自背后拥住腰时,他听着她语气中的哭腔,再次落了泪。
第三次是出征前,他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本不想与她见最后一面,谁曾想送来那封圣旨的人是她。
那时的严庚书已经和环境里那沉默寡言的少年缓缓重叠,他在她面前卸下了所有的伪装,是笑着和她告别的。
直到送走了她,那口一直吊着的气再也支撑不住,他仰头饮酒时她却折返。
他对她说了很多荒谬话,说要入赘她,说要让她给他正室的排面,说要让她八抬大轿抬他入府。
她在他身后一一应下,严庚书背对着她,语气依旧是轻松调侃着,却无声地流着泪。
更毋庸提无数个睁眼到天明的深夜。
严庚书遇到了她,于李婧冉看来是最大的不幸,于他而言却是上辈子积德行善才能小心翼翼换来的渺茫幸事。
如今回想起初遇时勾唇笑得凉薄又摄魂的严庚书,李婧冉竟升出了种恍然如梦之感。
不止是严庚书,他们和她都变了许多。
就如同李元牧,先前的他对这声“陛下”早已习以为常,如今却听不得士兵口中的这个称呼,只淡淡回拒:“我已不是大晟天子。”
因为一国之君不会为一个女子在脊背上纹如此艳绝的水墨纹身,也没法将他接下来的话说出口。
太多私欲,太儿女情长,有辱他多年来刻入骨子里的圣贤书。
“李婧冉。”李元牧微转过脸,杏眸仍带着些许湿意,他的面色有些沉寂,如同做出了某种决定。
李元牧吸了口气,终是将这有违道德风骨的话说出了口:“倘若你不想嫁......”
“李元牧。”李婧冉轻声打断了他。
她的嗓音缓得像是天边摸不着的一抹云,柔得很,李元牧却如同被哽了嗓子般瞬间噤声。
李婧冉如今已经冷静了下来,她注视着李元牧的眸光里还残存着一抹怜惜,不易察觉,却永不消散。
四目相对,两人皆没再开口。
本就无须多言,他们就能从彼此的眼眸中读懂对方的意思。
如今兵临城下,裴宁辞的意思很明确:要她嫁他,或者他就将封城夷为平地。
裴宁辞克制了经年,如今骨子里的疯劲一朝得释,正汹涌又极端地反噬着他,将他所有的清明和理智都尽数蚕食殆尽。
他们都知道,裴宁辞做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