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婧冉不知他在外面站了多久,但是却瞧见了他的外衣都有些湿润,如同朦着一层水雾。
她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怎么站在这儿?”
李元牧的神色很平静,他望着她,低声问道:“李婧冉,你是不是要走了?”
时光倒流回当日下午。
裴宁辞姿态松弛地走出屋门,暗金袖口还沾着鲜血,冰凉的神态将旁边的小宫女吓得不轻。
她想尖声求助,谁知下一秒,裴宁辞的金眸却转向她,指骨皆是血,唇边却还带着一丝极淡的笑意:“里面收拾一下。”
小宫女颤抖着不敢应声,嗓子里像是塞了无数团棉花,好在裴宁辞倒也并未停留,目不斜视地往前面走去。
待他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时,小宫婢才颤巍巍地探头看了一眼,随后险些被屋里的景象吓破了胆。
屋里床榻边趴着的人,她先前见过,应当是太子殿下身边的人。
身上足有十几余个血窟窿,刀刀入骨,死不瞑目。
裴宁辞走出院门后,见过世面的侍卫面不改色地抱拳上前:“太子殿下可是有何吩咐?”
恰在此时,在乌呈权势天空悬了多年的丧钟终于敲响。
咚、咚、咚。
裴宁辞微眯了下眼,薄唇轻启:“大汗死了啊。”
先前大汗在时,裴宁辞为了保住太子之位,还得装出一副兄友弟恭的模样。
如今大汗死了,大可汗的靠山也倒了,他就是下一任名正言顺的王。
如此一来,很多事情都应当被改变了。
比如他和李元牧先前谈好的约定,比如......
他的唇微微勾了下,眸光变得愈发冰凉:“看好孤的那位好大哥。”
“整兵,攻大晟封城。”
李婧冉看着面前的李元牧,他很安静,可沉默往往才是令人窒息的疼痛。
她的嗓音都有些哑:“......你是怎么知道的?”
他当真太聪明了。
李元牧的黑眸原本是波光粼粼的水面,如今却成了幽幽的死水,他应声:“你从今日下午开始,就很反常。”
“如今还有什么事情能让你如此伤神呢?”他喃喃道,“如今我们已经不再身居高位,不必忧虑天下之事,我也已经完全地属于了你......”
李元牧的后半句话让李婧冉心中陡然一沉,他猜到的似乎比她想象的还要多得多。
“什么意思?”她注视着他的眸光里有些复杂,藏着一抹疼惜。
倘若当真如她所想,倘若李元牧当真早就猜出来了一切,却还是爱上了她......李婧冉不敢深思,她觉得李元牧对他自己简直过于残忍。
李元牧静了片刻,与她对视:“李婧冉,你接近我应当是有其他目的的吧?”
“先前在幻境中,我听到了一道冷冰冰的嗓音,像是从天边传来的声音。”李元牧吸了口气,像是需要更多的氧气才能支撑他说出接下来的话。
“你的目的,应当是要获取一位掌权人的真心,对吗?”
李元牧已经猜得八九不离十。
李婧冉不知她能如何回答,她又能说什么呢?
李元牧静静等了半晌,他似是也不需要她的答案,他如今说出口的都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我知道,你靠近我是别有目的,相处间兴许也是诱哄居多。但我能感受得到你对我并非没有情愫。”
李元牧掩在袖下的指尖深深嵌入掌心,他极力逼着自己冷静,却仍是泄了情绪。
他的尾音里带了些颤:“李婧冉,我已经尽力了。”
“我已经在尽力活成你最喜欢的模样,尽力把我所有的一切都给你,尽力把我的真心掏出来送给你当答卷.......”
他什么都可以不在意,他只在意她。
李婧冉怔怔望着他,她张了张口,可是却一个字都吐不出,只能无能为力地看着李元牧。
看着他极力克制的痛楚,看着他笨拙的挽留,看着他心脏被她伤得滴血却仍在试图将全部的真挚尽数奉献给她的模样。
“你为何……”纵然李元牧百般克制,他仍是湿了眼眸。
少年的眉眼尽是苦楚,呼吸窒了半晌才哑声道:“为何还要回到他身边?”
“......对不起。”李婧冉的语言实在是太贫瘠,除了这三个字,她再也说不出其他。
李元牧听到这三个字时笑了,却笑得很狼狈,眼泪措不及防地滑落。
他低低的笑如同压抑的哭腔,在薄雾中四散,他许久后才艰难地从唇齿间迫出了疲倦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