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如今就像是一个上了瘾的人,甚至终于理解了那些打游戏时为了某个人物氪金氪得倾家荡产的极端人士。
换言之,李婧冉感觉她内心深处是愿意的——愿意用一辈子被困在这个虚假时空的微小可能性,换他活着。
李婧冉轻轻垂下了眼,低声又重复着道:“出了大晟之后,就别回来了。”
“这辈子都不要出现在大晟的国土。”
严庚书闻言却怔住了,许久后才哑然道:“李元牧知道你对我说的这些话吗?”
他笑了两声:“他要是知道,恐怕会被你气得头疾都犯了吧。”
严庚书深吸了口气,略带薄茧的指腹轻轻扣住李婧冉的手腕,与她对视着:“李婧冉,你听我说。”
“喝过最烈的酒,有一众出生入死的弟兄们,有你,有咱闺女。”严庚书的神色间是难得一见的温柔,他勾着唇笑着道,“我这辈子已经没有什么遗憾了。”
“李元牧乃一国之君,你别看他有时候阴沉沉的,但我不得不承认他是个好君王。”严庚书的语气里没有怨怼,他从猜到李元牧心思的那一刻就是平静的,平静地接受了自己的命运。
严庚书缓慢地对她解释道:“李元牧的做法已经是最好的了。世间难得双全法,我在百姓们心中本身就不是什么好人,恰逢天灾人祸,我是最合适的人选。”
以一人之命,换天下百姓们的安心,这是个很实惠的买卖。
严庚书当时交代后事之时,军营里的人沉默许久后,眼神炯炯地看着严庚书,对他道:“王,你反吧,我们永远追随你。”
从那一刻起,严庚书便知道他不能活了。
成也飞烈,败也飞烈,他这些年把他们每个人都当成亲人一般照顾,却忘记了人的情感是双向的。
他们对他已经远远超过了大晟士兵对大晟将领的情感,他们已经打心眼里把他当成了自家哥哥,而这对于一个朝廷来说无疑是危险的。
李元牧这做法在他们眼中无疑是卸磨杀驴,所有人都以为严庚书会反,也都盼着严庚书会反。
可他非但没有,还十分顺畅地接受了自己的命运,甚至提前安排好了一切。
直至此刻,李婧冉才感觉她认识到了完整的严庚书。
任何习武之人,他们的初心都不是为了杀人啊。
他们是为了救人,是为了保家卫国,是为了他们心中的大晟。
严庚书热爱他的国家。
他只是做了一位大晟子民应该做的事情,他引以为傲。
李婧冉先前从没有过这种想要拯救天下的心思,然而此时此刻,她却被严庚书的情怀所感染,她的内心也宛如掀起波涛巨浪般久久无法平息。
过了好半晌后,李婧冉再次开口时,嗓音都有些哑:“这句话是李元牧让我转达你的。”
她弯下腰想去捡地上的圣旨,严庚书却扶住了她,自己弯腰去够,对她低声道了句:“脏,你别碰。”
李婧冉顿了片刻,眼见严庚书碰到沾了些灰尘的圣旨时就下意识地拧眉,心底不免感觉又好笑又柔软。
她示意严庚书把圣旨展开,严庚书照做,瞧见里头的内容后却神色一怔。
上面写的居然与她说的一致。
他带着几分不可思议地侧眸望她:“李婧冉,伪造圣旨是死罪。”
“......这的确是李元牧亲手写的。”李婧冉无奈地看了他一眼,“你看这毛笔字,我也仿不出来啊。”
严庚书仔仔细细端详了一番,从御玺看到了墨迹,确认都是真的后,才望着李婧冉,语气中既感慨又有些酸:“你这是给李元牧灌了什么迷魂汤?”
李婧冉原本还挺伤感的,但跟严庚书在一起就是感伤不过三秒,气氛便能被他这副没正形的模样给完全破坏。
她脸上还沾着未干的泪痕,闻言却扑哧笑出了声,调侃道:“怎么,你这是在表达敬意,还是在表达醋意?”
严庚书想了想:“想偷师吧。”
他凤眸微挑,朝她勾了下唇:“以后我也这么给你灌。”
以......后?
李婧冉轻轻抿了下唇,她反握住严庚书的手,再次开口时声音低了几分:“我们可能......”
她酝酿片刻,似是在思考一个合适的措辞:“我们往后见面可能会比较艰难。”
毕竟严庚书从今往后都不会再踏入大晟的领土,而李婧冉作为大晟的长公主自然是得留在大晟的。
“比较艰难”都是很含蓄的措辞,李婧冉真正想说的是他们恐怕再也见不了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