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怜悯,不是快感,而是悲哀。
就好像在透过裴宁辞,看到未来的他自己。
裴宁辞的陨落在百姓看来是纸包不住火,他们就是种看热闹的心态,顶多是人云亦云地讨伐裴宁辞。
但在严庚书眼中,这件事是很可怕的,谁都不知道裴宁辞是得罪了谁,为何忽然倒了台,以及背后那人害完裴宁辞后下一个目标又是谁。
所谓兔死狐悲,不过如此。
这种没来由的情绪是如此强烈,在那一瞬甚至都压过了严庚书心头原本的滔天妒意
严庚书心中的情绪跌宕起伏,却被他掩饰得极好。
他与裴宁辞的目光相错,掩了帘子,笑着回过头开玩笑般揶揄李婧冉:“下手真狠啊。”
李婧冉茫然一瞬。
严庚书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虽然裴宁辞人在她床上,虽然他从湿润的金眸到散乱的衣袍就像是被狠狠凌/虐过的模样,虽然.......但他是心因性因素啊!
心因性!不是被玩坏了!
严庚书凑近些许,微偏过脸在她耳畔低声道:“这种事裴宁辞恐怕无福消受......阿冉,想玩什么,我陪你啊。”
李婧冉百口莫辩,侧眸时撞进严庚书蛊惑的眸光。
他嗓音低缓,富有磁性的声线分外悦耳,咬字格外清晰:“我受得住。”
她感觉大脑腾得空了一瞬,他的话语就宛如有实质的狗尾巴草,轻飘飘地挠着她,让她浑身都克制不住地发软。
严庚书真的......
人、骚、嘴、贱。
“你......”即使李婧冉知晓裴宁辞此刻听不见,她都感到分外地难以启齿。
严庚书扫了眼只能透过薄薄一层光的床幔,裴宁辞似乎是在注视着他们。
“出去说。”
“跟我出来。”
严庚书和李婧冉同时开了口。
四目相对,两人诡异地沉默了一瞬,在彼此的眼眸中看到了相似的情绪。
严庚书做梦都想手刃裴宁辞,想把他那张清冷孤高的脸狠狠摁进尘土里呛一鼻子的灰,想堂堂正正地打败裴宁辞。
当裴宁辞依旧高高在上时,严庚书会挑衅般当着他的面和李婧冉接吻,可如今裴宁辞蓦得变成弱势了。
还是生理上的弱势。
严庚书军营里也有过因受伤而变得残障的人,他对生理性弱势的群体有种圣父般的情节。
他可以在裴宁辞面前炫耀他的功勋,炫耀他的弟兄们,炫耀他的爱情。
唯独不是炫耀他健全人的身份。
倘若裴宁辞当真听不见了,他们俩此刻当着裴宁辞的面说话,着实是件很残忍的事情。
就像是三人共处一室,两人自顾自地交谈,而另一位听障人士被晾在一边似的。
如同一种微妙的、隐性的歧视。
两人目光碰撞的那一瞬,便明白对方同样想到了这一点。
李婧冉颇为诧异,俨然是没想到严庚书心思居然这么细,而且对他的死对头依旧保留了一份恻隐之心。
严庚书眸光里则蔓延上了星星点点的笑意。
她向来心软又善良。
两人不再多言,正欲转身往外走时,一只冷白似霜的手却自床幔伸出,松松圈住了李婧冉的手腕。
李婧冉脚步一顿,严庚书顺着她的视线回身望去,只见轻薄的床纱朦胧掩着榻上人的身形,他不知何时起了身跪坐于榻,右侧的脸庞依旧完美得令人心颤。
搭在李婧冉腕上的手指修长,动作间袖口上滑,露出凌厉的腕骨,手腕内侧一抹极细红痕,是他先前割腕时留下的痕迹。
裴宁辞口不能言,却努力学着如何放下自矜,挽留她。
李婧冉顿了片刻,随后微微笑了下。
严庚书的出现倒是帮裴宁辞想通了啊。
她转过身想让严庚书先离开,本以为要费上一番口舌,谁曾想严庚书的目光自裴宁辞手腕处的伤痕滑过,隔着轻纱深深望了裴宁辞一眼。
裴宁辞能有先前的地位,这一手抚琴之艺自是重中之重,琴可以说是裴宁辞的命。
他既然能做出割腕这种事,就说明他的这位死对头先前是当真不想活了。
严庚书主动开口对李婧冉道:“里面太闷,我带孩子去外面透透气。”
他朝门外走了几步,随后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停下步伐猛得转身凑近李婧冉。
李婧冉始料不及,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严庚书单手挑起下颌,瞧见他微侧过头朝她俯身。
而后在她唇上很响亮地亲了一下。
严庚书以一种极慢的、确保裴宁辞能看清的语速,开口道:“给你和他一炷香,我和孩子在外面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