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为何,李婧冉忽然感觉自己的心被轻轻撞了下。
有些酸,有些涩,有些胀胀的隐痛。
许是因为遗憾吧。
倘若严庚书并未遭遇生活加诸在他身上的那些遗憾,他应当是个寡言却正派的人,兴许会有几分令人嫌弃的古板,但他身上的那股宁折不屈的劲儿却是如此动人。
与其说他属于尔虞我诈的宫廷朝堂,严庚书其实更属于那义薄云天的江湖。
这位权倾朝野的摄政王、别人眼中杀人如麻的残忍奸臣,他在被逼上绝路前,曾几何时也是个品德周正的君子啊。
李婧冉轻叹了口气,起身穿衣时瞥见一只小老鼠鬼鬼祟祟地溜了进来,在严庚书方才散落的白色粉末浅浅尝了一下。
然后......立刻口吐白沫,两条小短腿一蹬,背过气悄无声息地死了。
李婧冉:?
白感动了,严庚书这厮居然还随身携带毒药。
李婧冉默默把地上的粉末收拾了一番,毁尸灭迹后也出了柴房,左顾右盼着试图找到李元牧所处的位置。
既然这个入魇散的道具是用在了李元牧身上,按理来说李元牧应当是这个梦境的核心。
——入魇散,以编梦的形式窥破那人不愿说出口的秘密,让阴暗潮湿处滋生的水草与牡蛎尽数无所遁藏,迫他面对最真实的自己。其功效不明,兴许可使清正无暇的君子黑化堕落,也兴许可让阴郁偏执者得到救赎。
兴许这个梦境里,藏着的是李元牧最大的秘密。
比如,他对华淑究竟是怎样的感受。
比如,李元牧口中的华淑为何会和李婧冉感受到的截然不同。
又比如,李婧冉要怎样才能撬开李元牧的心门,从此在他这里一路绿灯。
李婧冉如是想着,瞧准时机趁着四下无人,偷偷溜到了一排排的屋子前。
琴贵妃不愧是最受宠的嫔妃之一,她居住的琴合宫占地面积大,屋子也多,如今却成了李婧冉面前的一道难题。
这么多屋子,她要怎么找到李元牧?挨个敲门吗?
琴合宫不定时便会有队伍巡逻,她不确定等下还能不能逮到无人的机会,最坏的打算就是她只能在东南西北里挑一个方位探查。
她努力回想了下李元牧跟她对话时透露的信息点,从中总结出的有效信息就是:阴冷,湿潮,光线不充足。
那应当是朝北的房子。
眼见不远处即将来人了,李婧冉咬了咬牙不再纠结,直接往北边的房子走去。
北边因朝向不好只有两间屋子,外头那间还是个储物间,里头堆满了杂物,李婧冉潦草看了一眼便往前头走去。
里面那间屋子窗户没锁,她悄悄推开窗户,望进去时只能看到一片漆黑。
李婧冉抽空转身瞥了一眼,确认没有人往这边过来后,才压低嗓音朝里头唤道:“七殿下?你在里头吗?”
里面一片安静。
“......七殿下?”李婧冉不死心地又喊了一句,随后心在这片死寂里慢慢沉了下去。
她好像.......真的找错方位了。
就在李婧冉面色凝重地想要另寻办法时,伴着轻轻一声“啪”,一只苍白的手扒在了窗棂。
李婧冉看着那只淡青色血管清晰可见的手,眼皮跳了下,随即看到李元牧缓缓坐起了身,那张漂亮又脆弱的脸庞渐渐显露在她眼前。
此时的李元牧稚气未脱,嘴唇干裂得起皮出血,脸庞在光线的照射下好似冰雪般下一刻就要消融在天地之间。
许是被囚了两日的缘故,他那双黑到极致的杏眸涣散无神,好似盯着她,又好似看不见她。
“你......”他开口时因太久没沾水而声音分外干涩,单单是发出这么一个音节都显得格外艰难,再也说不出话来。
而李婧冉发现自己找对方位后则是心中一喜,边拔下发钗去寻门上的锁,边低声安抚他道:“殿下莫怕,我是来救你出去的。”
发钗插入钥匙的那一刻,宫钟恰在此时敲响。
幽远的钟声仿佛能在空中无形地一圈圈荡进人的心中,让李婧冉瞬间觉得眼前有些发晕。
手中没拿住的发钗掉落在青石地板,李婧冉分明瞧见了,却压根听不见金钗砸地的声响。
她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忍不住紧紧闭上了眼,脑海中却再次浮现出那只深到发黑的紫蝶。
那阵眩晕的感觉比先前刚进入梦境时更甚,世界又是一阵黑白交替。
李婧冉心中万分困惑,难道这入魇蛊就这么结束了?
目的是什么,仅仅因为她找到了李元牧?
她一头雾水,满心以为自己已经回到了现实,谁料睁开眼时,李婧冉却发现自己再次站在了朱漆绿瓦的走廊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