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婧冉骇然抬眸,撞进了他那双不含一丝感情的金眸。
在她几近在那波光粼粼的浅金池水里溺亡之际,她才听裴宁辞的嗓音清冷地垂眸对她道:“刺进去。”
她的力道不够,无法掐得令他窒息,他便将这凶器送到她的手中,让她将这锋利的锐器送入他的心脏。
疯了,裴宁辞当真是疯了。
李婧冉深吸了口气,一字一句地冷薄道:“你当本宫不敢吗?”
说罢,她捏着金钗的手中用力,那尖锐的钗环便刺破那层层叠叠的白衣,末入,毫无阻拦地抵在他的皮肤。
裴宁辞感受着金钗的凉意,并未松开握着她手腕的指尖,反而拉着她的手腕,往更深处送入几分。
李婧冉眼睁睁看着靡丽的血珠沾红了他的衣衫,在皎洁的白衣上开出一朵盛放的灼灼嫣红。
那刺目的颜色让李婧冉心尖都在颤,她语气低急地呵道:“你以为苦肉计就可以让本宫心软吗?”
那是李婧冉下意识的惊惶,毕竟但凡用正常人的想法去揣测,她都万万想不到裴宁辞竟会用这种自损一千的方法来试图让她回心转意。
她也怎么都料不到,有朝一日竟会被人拉着她的手,一寸寸将利器亲手送进他的心脏。
裴宁辞并未答话,亦或是说他向来便是个惰于赘言的人。
寻常时候是因为不屑,无人值得他去费口舌多做纠缠,他的身份注定了他无须开口。
就像是施粥,百姓们磕头叩拜、感激涕零时,口中唤的名讳都是“大祭司”。
而事实上,温火熬粥、舀勺盛粥、甚至是将粥递给百姓,都有有人代劳。
裴宁辞仅仅只需站在那里,居高临下地受他们的跪拜,自会有人替他料理剩下的一切。
他不染尘埃,何曾需要自降身份与他人逢迎?就连他见了当朝天子,都无须行礼,更毋需提寻常的人。
然而此刻,裴宁辞却在用偏执到极点的方式,用自残的形式,去获取一个女子的垂怜。
他钳着她手腕的力道容不下她一丝半点的挣扎,缓慢地将金钗往更深处送去。
金钗末入一半,尖锐物破开皮肉自是遇到了阻隔,李婧冉能听到裴宁辞的呼吸声有些乱,被外来物入侵心口的感受令他的脸色都有些发白。
裴宁辞的神色却依旧那么淡漠,仿佛流血的这个人并非是他一般,语气隐忍,态度却仍不冷不热地对她道:“殿下若不解气,自是可以更深些。”
李婧冉方才因裴宁辞这出乎意料的举动心跳骤然加速,如今仍未平静下来,只咬着牙道:“祭司大人一心求死,本宫自是要成全你。”
她如是说着狠话,手中却并未将这金钗继续推入。
裴宁辞那双眼缓慢地挪到她的面庞,上移,望进她那双妩媚的桃花眼。
她面容寒凉,但她的眼睛告诉他,她不会杀他。
裴宁辞目光清冷地凝着她片刻,而后在李婧冉惊诧的视线下,她竟发觉他那双浅金的眸中荡出了几分浅薄的笑意。
朦朦胧胧的微荡,甚至极容易被忽略,却被李婧冉敏锐地捕捉到了。
......这可是那个向来无悲无喜的裴宁辞啊,李婧冉自从见到他的那一刻起,就鲜少见过他这仿若面具般淡漠的神色龟裂的时候。
她跌落悬崖时,是第一回 。
如今想来,裴宁辞当时约莫的确是怕的吧,毕竟她要是在他爱上她之前就死了,他这个红尘劫可就破不了了。
也难怪裴宁辞后来带人寻她时那么积极。
冥冥之中,其实早就有数不尽的细小纰漏,只是这些都太过于渺小,让她都忽略了。
而现如今,李婧冉看到裴宁辞那浅淡的笑模样,便直觉不妙。
今日的裴宁辞实在太过古怪了,他做出的每一件事、说出的每一句话,都显得出格。
用清冷的面庞,轻描淡写得做最狠的事,说的约莫就是她眼前的裴宁辞。
也直至此刻,李婧冉心中才陡然升出了一种“原来如此,应当如此”的感叹。
是啊,裴宁辞在李婧冉心中,的确是个格外空洞的人。
他就好像一个完美无缺的存在,每日扮演着天下人希望他扮演的角色,当着那大晟受人尊崇的大祭司。
白衣飘飘,救万民于水火,是那毫无私心又无甚情感的人。
就连她强迫他、凌/辱他、吻他时,裴宁辞似乎也鲜少露出特别鲜明的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