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楼高得令人只能仰望,百姓们看不清那高高在上的人,却只能看到他那身被风微扬的白衣,和罩面的轻纱。
六月酷暑,他却冷淡孤傲得如圣山之巅那捧透心凉的白雪,光是注视着他都令人们觉得心中的烦躁少了几分。
“祭司大人!草民三生有幸,居然真的亲眼瞧见了祭司大人!”
“是大祭司啊,不知他今日登城楼是为何事?”
“果真是神的转世啊,这风华气度实非我等能媲美的。”
在议论纷纷的喧嚣中,城楼上的男子盘膝而坐,古琴置于膝头,指尖轻轻一拨,那泠泠的琴音便淌了出来。
低沉的古韵延绵悠长,好似从深山里传来的梵钟之响,带着安抚人心的意味,仿若能流淌进每个人干枯的心田。
他一言未发,仅仅是拨弄了几下琴弦,原本还吵嚷的人群却都不由自主地安静了下来。
裴宁辞神色无悲无喜,他轻抚了下琴弦,并未低头,而是目光远眺,瞧着不远处夕阳的余晖。
一曲清澈悠远的《离殇》由他抚来,少的是爱恨情仇,多的是孤高淡漠。
而随着裴宁辞的琴音缓缓流淌,当空的烈阳都仿若受到了触动,天色渐暗,竟星星点点地落下雨来!
百姓们瞬间静默。
不可置信,欣喜若狂,情难自抑,各种各样复杂的情绪尽数涌上心头。
干涸多日的土地终于迎来了雨水的滋润,百姓们在短暂的安静过后便是兴奋地尖叫着,甚至还有人捂着嘴哭了起来。
这场及时雨是那么多人盼着念着的,是救他们于水火的唯一良药。
“祭司大人!”不知是谁唤了声这个名讳,百姓们这才恍然回过神来。
他们接二连三地似浪潮般跪在地,感激涕零地在细细的雨水里朝那城楼上的白衣男子俯首磕头,每个人嘴里都高呼着对他的无尽感激。
琴音依旧绵长地流淌着,丝毫没有因眼前的胜景而有一丝一毫的波澜。
裴宁辞垂着眸,居高临下地扫了眼跪伏的信徒,心知这步棋是走对了。
传闻白衣祭司裴宁辞在久旱之时,孤身登城楼,一曲《离殇》使天地为之动容。
淅淅沥沥的雨势渐大,倾盆的大雨却依旧掩不住他飘渺又极具穿透性的琴音。
这位圣洁如雪莲的神祇在雨水中奏了整整一天一夜,琴音从未停歇,而这场救急的大雨就下了一天一夜。
雨水淋湿了他那身雪白的袍子,他却身姿挺拔,丝毫不显狼狈,反而更多了几分谪仙的飘然淡漠。
直到后来,裴宁辞因体力不支在雨水中昏厥,琴音停歇后不过半柱香,雨水便也缓缓停歇。
自此之后,裴宁辞依靠这首《离殇》封神,若他在音律方面自认第二,便无人敢称第一。
他成了大晟百姓心中当之无愧的神明。
他们敬他,心甘情愿地奉他上神坛,在他脚下匍匐着祈求他的赐福。
裴宁辞这句“唯有音律登得了大雅之堂”自是一种隐晦的孤高,毕竟谁人能有裴宁辞的这番成就呢?
眼看着严庚书的脸色越来越臭,李婧冉只轻咳了声打圆场道:“不知摄政王有何见解?”
严庚书目光和李婧冉相触时,脑海中全是方才的隐忍、旖旎与快意,偏过头抿了下唇,神色里满是不自然。
李婧冉探究地看了他一眼,而裴宁辞和李元牧看着严庚书面庞那抹诡异的薄红,神色也均是深了几分。
他们方才究竟在房里做了什么?!
好半晌后,严庚书才应道:“这楼兰皇子虽是出了名的貌美,但殿下府中美貌的男子又岂在少数?这亲也并不是非和不可。”
李元牧若有所思地附和:“严爱卿此言在理。”
裴宁辞沉默片刻,也颔首:“确是如此。”
李婧冉看了眼他们,又看了眼桌上的羊皮纸,冷笑两声:“你们打的就是这个主意吧。”
华淑若是不与楼兰和亲,自是少了个助力,对他们而言不论是于公还是于私都是合理的。
李婧冉看着心事被戳穿后缄默不语的三个男子,捏起桌上的羊皮卷转身便走。
“长公主,臣或有一计。”裴宁辞在她身后淡淡开口。
严庚书和李元牧的视线顿时如刀子一般朝他射去,痛恨着这个瞬间倒戈的叛徒。
李婧冉却微挑眉梢,视线上上下下地扫了眼裴宁辞,却见他眉目淡然,白衣圣洁,倒像是真心在给她出谋划策的家臣。
她朝裴宁辞微微一笑:“愿闻其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