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闹得轰轰烈烈,那位祭司的下场格外惨烈。
自此以后,大晟就新增了一条法规。
若当朝祭司动了情,须得在那高坛之上,当着众生的面一件件褪去那身洁白无瑕的祭司袍。
祭司大人不拜君王天地,然而失德者却得在众目睽睽中,受满那九九八十一道鞭刑,并被贯穿琵琶骨,自此之后成为一个废人。
如若当真能侥幸活下来,失德者得跪伏着,膝行下那白玉阶,白衣染血地五步一叩首下神坛。
清冷高洁的神得向往日被他庇护的每一位信徒下跪,弯了那挺直的脊背,卑躬屈膝地忏悔:“罪臣德行有亏,求您宽宥。”
人人都可以践踏辱骂昔日高高在上的神明,在他身上撒气,肆意地折辱他。
谁又能动情?谁又敢动情?
不过好在人心复杂,就算历任祭司中当真有人动了情,只要他们概不承认、不娶妻不生子、不追求正大光明的爱情,区区脑海中的思绪浮想,亦或是无人处如偷情般的亲热,倒也无人能发觉。
这身祭司袍看着纯白无暇,底下掩着的却是数不清的龌龊。
许钰林定定瞧着裴宁辞,须臾低下头,温软地认错:“阿兄教训得是。”
他嗓音很轻,却一字一句钻进了裴宁辞的耳朵里:“您可是大祭司啊,那容不得一丝情/欲的存在。”
他的阿兄须得牢牢谨记自己的身份。
裴宁辞瞧着他面前的幼弟,觉得他快看不透许钰林了。
这位昔日温软的少年郎如今虽仍对他温顺又服从,他却只觉自己正被许钰林推着走。
裴宁辞不知许钰林为何会与他说这些话,就好像......许钰林看透了他心中所想,正不着痕迹地提醒着他不要犯错。
他生平首次感到一丝慌乱,避开许钰林的目光,开口问道:“她可是真正的长公主?”
裴宁辞这句话说得有些模糊,但两人都理解他话语里的意思。
他昨晚与许钰林说过,华淑的右肩有个胎记,并且让许钰林去探查那个女子身上是否有。
许钰林并未答话,只是不紧不慢地把自己手中的茶盏递到裴宁辞面前,微微一笑:“阿兄请用茶。”
裴宁辞不必品尝,光是看那茶汤的颜色,就知晓许钰林手中的茶盏,是上好的茶叶泡成的。
他自许钰林手中接过茶盏,却并未品尝。
许钰林却也不恼,他慢悠悠地拿起裴宁辞案上原本的那杯茶,修长的指尖捏着杯盖,轻拨了下茶叶。
裴宁辞眼睁睁看着自己从前闻到茶香都浑身不适的弟弟,微低着头浅啜一口,朝他笑时微肿的唇上沾着水光。
许钰林嗓音含笑,语气甚至称得上温柔:“阿兄,我想你应当比我更清楚。”
裴宁辞微不可查地蹙了下眉:“此言何意?”
许钰林唇边笑意不变:“长公主身上并无任何胎记,阿兄却让我去查探长公主的右肩胎记,又是何意?”
许钰林昨日刚探查完李婧冉的右肩时,当即心中便是一惊。
她身上居然没有胎记,难道她并不是真正的华淑长公主吗?
许钰林脑海中却浮过很多的念头,最后定格在裴宁辞身上。
他这阿兄从不是轻易信人之辈,而许钰林与裴宁辞虽是兄弟,却终究多年未见。
许钰林对裴宁辞态度温良一是因他的脾性,二是因他娘亲的遗嘱。
可对于裴宁辞而言,血缘只是个可有可无的东西,他当真会因为区区兄弟之情,就信任一个经年未见的陌生人吗?
电光火石间,许钰林想明白了一件事——裴宁辞之所以让他去探查长公主身上的“胎记”,查的并不是长公主身份的真假,而是他。
查探许钰林对他有多少真诚。
许钰林跟在华淑身边的日子,比跟裴宁辞还久。
华淑在裴宁辞眼里是狡诈多疑的,他自是会担心许钰林被她策反。
裴宁辞知晓真正的长公主身上没有任何胎记,却让许钰林误以为她的右肩有胎记。
裴宁辞虽不入凡尘,却将人心看得分外通透。
他料定许钰林也不敢让华淑发现他的身份不纯,更不会主动暴露他和裴宁辞之间的联系。
裴宁辞让他探查长公主的身份,许钰林介于上述原因自是不敢告知长公主的,也不敢去问她到底有没有胎记。
如若许钰林仍是为他所用的,他会误认为没胎记的华淑是个冒牌货,并且如实告诉他:不,她身上没有胎记。
而如若许钰林真的叛变了,他只会因裴宁辞的话误会长公主身上有胎记,并且为了掩护华淑,自以为聪明地告诉裴宁辞:是的,她身上有胎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