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这个社会的婚姻机制没赶上时代,是那些男人既要又要的心态错了,是这个社会对男人那种既要又要的心态的纵容错了。”
“可我就因为一步错,导致了现在这么个结果。”
“我又该向谁去说呢?”
是啊,该向谁说呢?
她被利用了,侥幸逃脱魔爪却导致丈夫受害,她捡回了命却仿佛又失去了这条命,她最终生活在无尽的痛苦和自责里,余生只能不断追问着自己到底错哪了。
现场沉默了许久。
许久后,被张雅丽当浮木的初南没出声,倒是现场唯一的男性开了口:“作为警察,我觉得我有义务告诉你一个真相。”
张雅丽泪眼婆娑的脸缓慢地转向他。
“当今社会的诈骗已经不再是‘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了,他们的套路防不胜防,只要被盯上,别说家庭有问题,就算是家庭没问题的,他们也会给你创造出问题来。张雅丽,这是个概率问题,只能说你们家被盯上了,你只是跟平常一样开了门,却让他们趁虚而入。”
“你说,那些因为听到门铃声而去开门、进而导致全家被杀的主妇,她们的灵魂该在地狱里忏悔吗?”
那些因为听到门铃声而去开门、进而导致全家被杀的主妇,她们的灵魂该在地狱里忏悔吗?
张雅丽呆呆地望着他,没想到自己能得到这样的一番话。
许久,一声并不流畅的抽泣从她喉间腾起。
继而,是更多的抽噎。汹涌的泪水疯狂涌出,然后:
“啊——”
痛快的哭声响彻整个咖啡厅,肖太太——不,张女士,张女士不再压抑地痛哭出声,就像是要把这大半年的痛苦、自责、压抑、自厌全都发泄出来。
她压抑得够久了。
人生恍若一场大梦,她迷迷糊糊地撑到了今天,终于,痛苦又痛快地大哭出声。
纪延没说话,初南也没说完,就那么安静地听着这场畅快淋漓的痛哭,同时挥手示意围过来的服务生走开。
直到张雅丽的哭声停止,初南才递了张手帕纸过去。
方才的她一直没出声,因为初南知道,此时的纪延有话想对张雅丽说。
站在警察的角度,秉着实事求是的态度,纪延想告诉她诈骗的真相,告诉她“开门的主妇不应该在地狱里忏悔”。
那是超越性别的理解,是这个社会里另一半的人在通过倾听和沟通后,就算经历不同、无法做到绝对共情,却也能展现出来的尊重。
所以,还有一部分更本质更赤裸裸的话,得由她这个同性来说:
“绑匪计谋成功的最直接原因,是肖华选择了出轨。期间若要数落你的错,就是你太相信网络了。诚然网上有些话是可供参考的,甚至很有警示的意义,可它的意义也就是‘参考’和‘警示’,可你,是从思维上被裹挟了,你已经忘了该怎么来定义你自己。”
张雅丽本是个有独立思想的人,否则不会考虑到当今婚姻机制的公平性,可也恰是这点,当她在网上看到了类似言论时,深受影响,忽略了网络的煽动作用。
“你知道网络的煽动性在哪吗?就在于它可以把一百个人身上真实发生过的悲剧都集中起来,组合成同一个人,然后告诉你,这一百个悲剧都会发生在你身上。因为所有悲剧都是真实的,它们太有说服力了,所以当你发现其中有一点跟自己相似时,就会下意识觉得,余下的九十九个悲剧也即将发生在你身上。”
“可你忽略了这一百种悲剧是从一百万、一千万、上亿人身上提取出来的,你让个性代替了共性,让网络思维格式化了自己,你再也学不会认真地观察自己。”
当然,更学不会观察自己真实的、独特的、和网络案例其实千差万别的生活。
比如她和肖华,两个背景相当、实力相当、能够沟通且曾经相爱过的夫妇,如果在发现生活中的分歧时,能一起正视这个问题,那么日子或许还能过下去。如果肖华实在冥顽不灵,两人没办法沟通,那么及时止损和平离异,当然也是完全可走的路子。
可当时的她被一张别有用心的网给洗脑了。
别人的观点代替了她的观点,热门上的思想成为了她的思想。
“可张雅丽,你好像忘了,生活是独属于你的,和所有人都不一样。”
张雅丽呆呆地看着她,目光里有疑惑,有犹豫,可慢慢地,那些疑惑犹豫在她想到了某个点时,似乎一下被点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