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时之后:“完全没头绪?”
“没头绪。”
这下,换成纪延不说话了。
他定定看着她,看着这个女人冷硬得几近于冷漠的面容。可那一分冷漠细细辨下去,却似乎又隐藏着某种让人心惊的狠戾。
她不可能没头绪的,那夜屏南街头被风吹散了的话一遍遍地旋在他耳边——“我和‘吴柯’原本就有仇,现在钟钟的事对我而言只不过是火上浇油”。
他知道她心里有个底,可他等了好半晌,却什么话也没等到。
末了,纪延点点头,脸上看不出是什么情绪:“行,那今天就先讨论到这里吧。”
他从她手中拿回烟盒,抽出一根,点燃后,吸了口:“先回去休息吧,忙了一天,你应该很累了。”
白烟顺着一闪一熄的烟头向上腾起,腾在他与她之间。
不过是那么短的距离,只隔着那么短的距离,两人在朦胧的烟气里雾里看花,竟辨不清彼此脸上的模样。
几口烟入喉,纪延终于转过身:“走吧,先送你回去。”
“那你呢?”
“局里还有一堆事,吴小盈和许小雅都得审。”话落,两条长腿不再停留,直接朝着停车的方向走去。
一路静默。
两人心里都有事,没说话。天上的月懒懒地照着,像是远程观望过了人间的这场闹剧后,和主角们一起陷入了疲惫。
不知走了多久,车子已经在前方了,纪延再走两步就能拉开车门。
可就在这时,就像是心有感应般,他无端端地停下了脚步。
也是在这时,身后响起了一道清冷的声音:“纪延。”
他心下一松,像是有什么东西轻轻地落了地。
其实也不算是真的在等一个答案的——他知道,她也知道。
说完那句话后,初南停了好一会。
纪延也没催,只是耐心地等待着。
直到她的视线慢悠悠地从惨白的月光里挪回,挪回到他的脸上,初南才终于开口:“钟妍案过后,我曾经和派乐影业的副总余申沟通过,余申告诉过我,他确定钟妍的死,和‘吴柯集团’的吴有为有关。”
“我和‘吴柯’原本就有仇,现在钟钟的事对我而言只不过是火上浇油”——那晚在碧海明珠外的大榕树下,他亲耳听到她这么对余申说。
“初南,任何事你都可以告诉我,什么都不准再瞒我”——那晚在屏南街三十六号的一楼,两人最缠绵最亲密的时候,他这么对她说。
“纪延我告诉你,全都告诉你。这一次,我发誓不会再有任何隐瞒!”——那一个下午,山风呼啸,她在死里逃生后的山头紧紧抱着他,信誓旦旦地承诺着,从此对他再也不会有任何隐瞒。
一次又一次,她承诺过,应允过,然后,轻飘飘地将诺言遗忘过。
就像今晚,在他明知故问地问出了那一句“你心中有没有人选”时,她的第一反应,依然是逃避。
直到这一刻——
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她突然向前两步,原本犹豫的目光莫名变得坚定了:“纪延,我现在要说的,就是我唯一还没有告诉过你的事。”
说到这,她停了一下,微眯起的眼底浮动着犀利的神采:“‘吴柯’集团的吴有为,‘派乐影业’真正的掌权人,十几年前他从闽城去往京城,搞房产、做各种新兴产业,从此事业风生水起,逐渐把控了社会各行各业。而我爸在失踪前,一直在查的就是他的事。”
一阵风吹过,头顶的月光似乎变得清明了。
纪延定定地看着她:“所以你觉得,现在这个‘首长’的父亲,很可能就是吴有为?”
“对,我这些年搜集到的线索全都指向吴有为,要么是他,要么就是他身边的人。”
纪延没说话了,就像是在考虑她这判断的正确性。好半晌,他终于开口:“怎么突然决定要告诉我了?”
初南一顿,片时之后,淡淡地笑了:“之前答应过你的,不是吗?”
刚走往车子的那一段路程,他沉默着,她也沉默着,彼此心中都在回忆着那个山风呼啸的下午,她是怎么紧紧抱着他,信誓旦旦承诺着再也不会有欺瞒——
“纪延,我答应过你的,全都会做到。”
铱椛“可要没记错的话,你已经答应过我好多次了。”
“是啊,可不就是发现答应过太多次了,这才觉得不好意思,下决心检讨吗?”初南自嘲地笑了下。
笑完后又像是觉得不合时宜,她叹了口气,换了副认真的语气:“纪延,之前我总觉得你如果多知道一分,就多一分危险。对方的势力太大了,明面上的白、暗地里的黑,几乎延伸到了这个社会的方方面面,我担心你一个小城刑警,对方只要随便一搞,别说让你没了职,甚至随时都会让你没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