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说着,他缓缓地直起身,强大的压迫感看起来似乎弱化了一点了。
可紧接着,他话锋毫无预兆地一转:“不过让人头疼的是,接下去漫漫几十年,你和你妹既不能到‘下面’去陪伴她,又不能有事没事就到她骨灰前给她烧点纸钱磕个响头,这么想来,她老人家独自一人在那空荡荡的房子里……”
曲子奇藏在桌面下的双拳突然间握起。
纪延仿佛漫不经心似的,又继续道:“当然,我知道这世上除了你和你妹外,其实还有个十五岁小女孩……”
曲子奇一顿。
随后,平静的表象猛地被撕开,曲子奇恶狠狠地抬头,瞪向他:“你说什么?!”
看来初南的信息是对的。
纪延还是方才的表情:“曲姗姗在传销组织期间生下的女儿,虽然至今依然父不详,不过……”
曲子奇双眼迸出了血丝:“你有她的消息?”
“目前有一点。”比方说,那女孩儿虚岁十五,是曲姗姗在十六岁那年诞下的宝宝。
当然,纪队可不会让他知道自己掌握的就是这么一点点。
这厮在说到“十五岁的小女孩”时,表情从容中又带着点微妙的自信,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明天就能找到小姑娘了:“人我们是‘暂时’没找到,不过如果你想让她回来替你给奶奶尽孝道,我们也可以帮忙。而且我还可以向你保证,在寻找她的期间里,我和我同事还会逢年过节地上你家去给老人家烧点纸、上柱香,确保你家奶奶的骨灰前香火不断。”
“怎么样曲子奇,你把同伙交代了,这个孝,我来想办法替你守——成交?”
“老大,曲子奇交代了!为他提供‘技术支持’的是H省一个叫‘张俊珂”的男人,我刚让技侦那边确认过了,这张俊珂一直以来从事的就是网络技术研究方向的工作,不过!”
郝美人说着,将手机往老大跟前一摊:“就在这几天,张俊珂利用同样的技术在H省绑架了一名富商的儿子,就在今天上午,他被缉拿归案了!”
“今早?”这么巧?
“是啊,太巧了有没有?我一开始还觉得姓曲的是不是唬我呢,不过他把两人联系的证据全都交代了,逻辑上没毛病,证据上瞧不出问题。而且,那张俊珂是今早——具体说来,是两个小时前才被H省警方捕获的,曲子奇人在我们这,通讯工具被没收、人被二十四小时监控着,也不可能知道外头的消息吧?”
纪延垂眸,看着手机上的资料。
好半晌,才淡淡地“嗯”了一声。
“那……”郝美人小心瞅着她家老大,然后,讨好地一笑,“劳苦大众解放了吧?”
“解放?”纪延撩起眼皮瞅她。
郝美人:“啊。”
“人只要还在刑侦队一天,你觉得自己能解放?神经线一个个给我绷紧点——”
郝美人:“妈呀这一天天的!”
纪延:“晚上请你们喝酒。”
郝美人:“???”
小混血一时间差点没反应过来,被纪队这不按理摔出的牌整得满头问号,只条件反射地吐出了一句:“哪喝?”
“屏南街,闽厝小酒馆。”
初南自发了那则资料后就没声了,纪延走回办公室后,看着手机上戛然而止的聊天记录,想发点什么,可想了想,还是退出微信,转而拨下了初南的电话。
这一串号码,昨晚在小酒馆里连着被她摁断了四次,态度冷漠又高傲。不过这回,对方倒是很快就接了起来:“嗯?”
嗯?懒洋洋的,属于小南姐的腔调。
纪延大概没发现,自己绷了一整天的面部线条就在听到这声音时,有了点软化的迹象。
对面那懒洋洋的腔调又传来:“搞定了?”
“嗯,”他顿了一顿,又问,“你呢?”
“我怎么?”
“考虑好了?”
考虑好什么,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不必多言语。
不过如果小南姐人现在就在他面前,大概会回以一记礼貌而不失尴尬的微笑:“纪队昨天不是说,不接受否定的回答?”
“所以?”他坐进办公桌后的皮椅里,背靠向后,舒服地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
“所以,就不回答了呗。”
纪延低低一笑,好听的笑音透过无线电传入初南的耳朵里,低音炮轻轻撩动着她耳膜:“那行,等什么时候不否定了,什么时候再打给我。”
狗东西,还挺淡定。
这是吃准了她最终肯定不会拒绝吗?哪来的自信呢。
打火机的声音在电话那端响起,初南可以想象得出某人的长指夹着烟时的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