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越待她说完,依旧很淡定,缓缓道:
“他还小,母亲没必要与个孩子置气。”
“孩、孩子?”
梁老太太被他这态度搞得甚是震惊。
竟就这般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不,连举也未举呐。
“母亲歇着吧,儿子先退下了。”
梁越当然也不爱听她唠叨,拱了拱手便找准时机逃掉。
屋里沉静下来。
梁老太太长舒一口气,敲两下自己酸胀的额头:
“好么,这回岂不是来了个活祖宗。”
崔妈妈耸下眼皮,神情若有所思。
活祖宗温小侯爷此刻直盯满桌子的早膳,正发着愣。
就算不是亲娘,这汝南王至于如此生疏么?
他不信。
梁越让自己先回来,待会儿定是要关起门来教训的。
温淮当然不可能坐等挨骂,面对这一桌的美食便没着急吃,在脑子里组织语言,好再怼一场。
门扉开启,他抬起头,视线不慎撞入梁越的眸中。
汝南王眉头动了动,眼珠一转看向桌子上的盘盘碗碗:
“不饿么,还等着我。”
男人走过来,抬手在羊肉粉汤的盆边探了探温度,已经不烫了。
温淮匆忙垂下目光,落在他的手腕上。
梁越握起瓷勺搅动两圈,舀出一碗放在他面前。
“快吃,待会儿凉了。”
对方说完便坐下,又给自己盛了一大碗,抄起筷子来吃。
他掰开半拉炊饼,在面前好几碟小菜里头,夹了糟萝卜和腌笋下饭。
温淮抿了抿唇,终是没有先开口,低头尝尝羊肉汤,膻味逼得他脸一皱,当即就把碗推到旁边。
梁越抬头的时候,看到他捧着一碗粳米粥配裹着香油炸过的茄子干往嘴里送。
看他吃饭忒让人头疼,小口小口抿得心烦意乱。
汝南王殿下伸长胳膊夺过那一碗羊肉粉,替他吃了下去。
“她就是那个样子,老爷子过世之后便开始阴晴不定,你若是受不了,索性少往她那边凑。”
温淮放下勺子,才反应过来他是说的梁老夫人,不由得又没了食欲:
“难不成是我想去的么?”
梁越听到勺柄与碗边剐蹭的刺耳声音,眉毛朝下压了压。
“我是你梁家的儿媳,婆婆喊自然要去的,是不是……夫君?”
温淮含笑说着,观察到对面男人的神情出现了一丝裂缝后,便心满意足地勾起唇角。
温小侯爷心里无比清楚,这婚约表面上恶心汝南王,其实自己才是最苦的,他梁越还能堂而皇之地继续纳妃娶妾,只有自个断送了一辈子。
所以能找到机会,自然是要给他添添堵才行。
不是要辅佐丈夫吗?他偏要叫梁越知道何为家宅不宁。
他起身往门外去,路过梁越时还顿了顿脚:
“夫君慢用,我就不打扰咯。”
见他笑嘻嘻地走掉,梁越将手里的羊肉包子撕开一个小口。
身边萦绕着的那股清冽味道顿时消失不见。
汝南王现今是有名无实,手底下半个兵都握不得,还要白白去营里主持操练。
而宇文源父亲则是军营中人人皆知的神医,比梁越的名声还盛,因而他也得以出入混迹在里头。
宇文老头一把灰亮的长胡子,边治病,边教儿子怎么治病,唯恐将自己这一身好医术断送了。
可宇文源其人和他爹别无二致,脾气古怪、桀骜不驯,父子俩碰到一起,每每都是火药味十足。
宇文源便时常躲到梁越身边喘口气。
“什么?你是说那日见到的美人,竟是安平侯?!”
他头一次眼睛瞪这么大。
“收点声,大惊小怪。”
“不是,你小子这般命好,得这么一个人间绝色!纵然是个男人,但放在家里摆着,也赏心悦目啊。”
宇文源还是那个不着调的语气,却看梁越皱了皱鼻子:
“说话注意些,他听不得这种孬话。”
“哟,这就护上了?”
宇文源新奇得很,探究的目光在他身上滚了好几遭:
“别告诉我,你堂堂汝南王是如此肤浅之辈,为了一张脸就男女都不顾了?”
“本王不好女色,自然更不会对男人感兴趣,只要他安安分分的,我也不能亏欠他,吃穿用度绝不比大长公主府差。”
梁越转而看向练兵场的士兵们,眼神凝住。
“噢!我知道了!”
宇文源一拍额头,嘿嘿乐出声——
“你想拿他当儿子养?也是,你这岁数足够生个这么大的崽子了。”
他忍不住放声大笑,浑身突然感觉凉飕飕的,扭脸瞥过去时,汝南王面色铁青地刺来一记眼刀。
“好好好,我滚,我这就滚成了吧。”
宇文源连连投降,健步如飞地远离他,到了几米开外的地方又开始咯咯咯乐得停不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