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茫轻抚他的肩背,满脸心疼:“事情呢我也了解了,你并非有意造成这种伤害,沉浸在自责中没有任何好处,幸运的是迟寄活了下来,一切还有弥补的余地,另外——”
她强行掰起游判的脸,凝视他的眼睛坚定地说:“迟寄在疯子那受的委屈折磨难道就这么算了吗?我们要重新教他正确认识这个世界,要治愈他的病情,也要惩治那个姓古的变态,要做的事情多着呢,是没有时间悲伤的!”
杜茫女士安慰人的方式总是这么简单粗暴,游判想起小时候,因为暴力倾向遭受旁人非议之时,他的母亲永远不会小心翼翼地关怀,每每用强势的口吻教训他,这种亲昵的斥责,反倒比一味的安抚更令人振作。
熟悉的暖流鼓动起垂死的心脏,游判拥抱住母亲:“知道了,谢谢你,妈。”
亲情在拥抱中酝酿至顶峰,猛然被一声嫌弃的“咦”打断。
只见杜茫女士捏着鼻子从游判怀里抽身,嫌弃地瞥着他:“之前你在重症室外的陪护椅守着没地方洗也就算了,现在进了单人病房,浴室热水都方便,你还不洗,臭死了臭死了,简直太失礼了!”
“是是是。”游判失笑起身,“我的不对,我现在就去洗。”
杜茫把他往浴室方向戳:“去吧去吧。”
游判的脚步却迈向了大门口:“不,我回家洗。”他目光灼灼地看着杜茫,“回家把自己打理精神了再过来。”
杜茫欣慰地等着自己的帅儿子回归:“去吧,妈在这帮你守着。”
游判自那日后恢复了常态,埋藏沉痛后,久而久之,不再那么难以面对。杜茫开始频繁出入医院,在游判工作的时候帮着照看迟寄。
一周后,迟寄醒了。
那天游判休假,整日把他守着,正抢了护工的活儿用热水给他擦身体,掌心的手腕猛地一动,抬头时,正对上迟寄半开的眼皮。
游判激动坏了,呼叫铃被他忘在脑后,急火火直奔护士站,将目力所及的医护一窝蜂全叫了过来。
医生检查过后,确定病人清醒,这才把满屋子医护又领回了岗位。
游判就在床边握着迟寄的手,怎么也酝酿不出一句完美的开场白,最后只能把千思万绪都寄存在对方的名字里。
“迟寄......”
迟寄听到声音后,迟钝地把头偏向他,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又合上了眼皮。他现在的精力不足以支撑他清醒太久,之后三天,每天都醒来一次,短短地看过游判后,又昏睡过去。
那目光中有虚弱,有疲惫,有难过……包含了各种各样人类的负面情绪,却唯独没有怨恨。
在这个世界懵懂活着的迟寄,就这样简单轻松地原谅了伤害他的人。
第三天的夜晚,待他睡去后,游判抱着他痛哭了很久。
迟寄的精神从第四天开始逐渐好转,清醒的时间变长,也慢慢地尝试说话。游判正用沾水的棉签给他擦嘴的时候,他断断续续地开了口。
“你……你不生气了吧……”
游判形容不出心中那瞬间的滋味,像是世间的苦涩全部奔入他胸腔,挤干他的鲜血,再重新用苦汁挽成一个人形,一呼一吸都是涩的。
现在并非扭转迟寄错误认知的好时机,他急需养病,贸然粉碎他对这个世界惯有的认知恐怕会刺激到他,一切都得等到身体好了再说。
游判不肯定他的询问,轻声将话题转移开:“身上痛吗?”
迟寄感受着,缓慢地回答:“一点点。”
如今他精神涣散,止疼泵又成日成日地上,自然对疼痛感觉不明显,几日之后,情况就急转直下。
伤势太重,几乎全身碎完后再重组,随着精神复原,对疼痛的感知逐步增强,镇痛已起不到太大的作用,迟寄整日整日痛得汗水淋漓。
最严重的时候一天能擦七八次身体,刚换好的衣服很快又被透湿,游判等到慎泽自杀定案后就立刻休了长假,寸步不离地在医院守着他。垫在后背的毛巾隔半小时就得换一次,尽量确保身体干燥,鬓角也要随时擦着,才不至于让汗打湿枕头。
无休止的疼痛把迟寄折磨得根本没法儿说话,但他也没有哭闹崩溃,就这么一声不吭地忍着,只有胸口失控的起伏和不断渗出的冷汗能看出他的痛苦。
每当游判给他擦身体时,他就撑着双大眼睛直勾勾盯着对方,湿漉漉的,呼吸粗重。游判心里又软又酸,动作很温柔,眼神里更温柔。
最难熬的日子慢慢过去,迟寄终于从无休止的疼痛中解脱,从能够用食到拆掉石膏,等他出院的时候,春天已经熟透了。
第37章 不需要理由
迟寄出院的那天是个大晴天,空气中有新草发芽的香味,风是热绒绒的,他单穿了一件高领毛衣,腿上搭着一层毛毯,由游判推出了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