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之筱跟在他身后,口中不停,与他畅谈着如何成为一名贪官。依她的谋算,是先去抢临州主薄的一只兔子,再是抢走东街王大娘家的漂亮母猫去陪她家那只阉了的小猫咪玩耍,然后还要拐走人家良家女孩去给她试成衣铺子里的漂亮襦裙。
说这些话时,她语气十分的凶狠,以为只要眼神和语气凶狠一点,不论做什么事就都是坏事,她就是一个人见人怕的坏人,人人喊打的贪官。她还以为做了贪官就能为所欲为,既不用给小孩抓蛐蛐儿,也不用帮王大娘救挂在树上的母猫。
也不知道她怎么冒出这种奇奇怪怪的想法,怕不是前些年那一场文德殿的大火把她脑子给烧坏了吧?
那日是皇太后寿辰,吴之筱跟着她父亲吴国公入宫上寿,后来,文德殿大火,吴之筱与她父亲、皇帝都被困于文德殿中。
再后来,皇帝被禁卫军救出来,天佑国主,龙体无恙。吴之筱也在大火中幸存下来,上天垂怜,只生了一场大病。
只有吴之筱父亲不幸葬身火海,因刚好碰到皇太后寿辰,不得发丧,一直拖至七日后,才对外宣告吴国公病重而亡,皇帝倍感哀痛,千金抚恤之,下旨厚葬。
经查,文德殿大火是因一位缝纫的宫人使用火斗不慎引发的,文德殿刚刚修缮完,很多木料碎屑未曾运出,沾了炭火火星便起火,为宫人过失,是一场无妄之灾。
而冲进大火里将吴之筱抱出来的赵泠却知道,这绝对不只是一场意外。
在天彻底黑下之前,赵泠给他的筱儿找到了一只活的,健壮的,公的蛐蛐儿。
赵泠将装有蛐蛐儿的草笼递给她时,她才止住了她的长篇大论“如何成为一名贪官”,接过蛐蛐儿草笼,冲着他笑道:“算了,贪官着实难为,我们回不了头了,只能勉为其难地做一做清官了。”
她将蛐蛐儿草笼挂在腰间,转身就要走时,赵泠忽的说道:“你陪我去个地方。”
吴之筱望望夜幕,脚下没停,说道:“天色晚了,我要回……”
阿娘阿兄和阿姊都说了,天黑要回家,否则黑夜里的怪物会找不听话的娃娃。
“陪我去个地方。”赵泠走到她跟前,看着她的眼,口中重复道。
吴之筱双手护住腰间的蛐蛐儿草笼,仰着脸对他说道:“你都这么大个人了,就不能一个人去吗?”
赵泠盯着她的双手,道:“你这么大个人了,不也一只蛐蛐儿都没抓到吗?”
听听,听听,才帮她做了一件事,就立马要自己答应他一件事,这赵泠还真是一点亏都不肯吃。
吴之筱低着头,不知想了些什么,抬起头来看着他,与他十分认真地说道:“先说好,你的房间、你的床上、你的浴桶,还有……你家祖坟和地狱,我都不去。”
赵泠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把这些毫无关联的地方关联起来的,更不知道她为什么不要去这些地方?别的地方倒罢了,他的房间有糖吃,还有甜甜的西宛葡萄,她为什么不去?
虽说来日方长,她迟早会去的,可他不知自己等不等得起。
第39章 39 .它们没有感情
水浴清蟾,叶喧凉吹,巷陌马声初断。闲依露井,笑扑流萤,惹破画罗轻扇。人静夜久凭阑,愁不归眠,立残更箭。叹年华一瞬,人今千里,梦沉书远。——《过秦楼》
赵泠说今日天热,河边草丛里有萤虫,赵泠还说临州的萤虫比盛都来得要早很多,昨日他去临江边上寻钓鱼位置时就看到了几只闪过,是山窗萤,比一般的萤虫要亮。
“哦。”
吴之筱回他的只有这一个字。
赵泠回头看了一眼吴之筱,她跟在自己身后,不是很情愿地撇着一张嘴,似在小声骂他,脚下踢踢踏踏踩着草丛,活脱脱一个闹别扭的小孩子。
他停下,等她跟上来,与她道:“我昨日借你的袍服你还未曾还我。”
“还没来得及洗,待过几日我洗干净了再给你还回去。”
“过几日?吴通判最近很忙吗?”
“是很忙。”
吴之筱话音落了之后,两人久久不再言语,忽的,她又冷不丁地问他一句:“赵知州。”
“嗯?”
“若是你的袍服……嗯……那个……不幸……遭遇了不测……你会不会哭啊?”
“若真如此,该哭的是吴通判吧?”
“啊……那没事了。”
之后,吴之筱脚下的步子加快了很多,吧嗒吧嗒跟上他,再也没有适才那懒懒散散、不情不愿的样儿了。
甚至还主动问他:“你为什么要来看萤虫啊?难不成赵知州也有什么想要梦到的人吗?”
听说将萤虫灯挂在窗前,萤虫夜间就会给人带来甜甜的梦。这种一般都是家里娘亲哄小孩子快快睡觉的手段,她这么大个人了,这种手段早就没用了,要想安睡还是得靠良人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