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余书吏面无表情地退了出来,径直往对面签押房去。
那捕快见有热闹可看,脚下忙折了回来,不巧,正好与怒气冲冲走出来的杨也遇撞上了。
杨也遇甩袖怒道:“看什么看?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一把将他推开。
那捕快不怕死地跟上去,问道:“杨少卿,你这是要去哪儿啊?”
杨也遇抬脚往他身上一踹,道:“问什么问?甜枣都堵不住你的嘴!”
然后那捕快就看到杨少卿冲进了吴少卿的签押房内,眼睛发亮,赶紧呼朋唤友去凑热闹去。
“没意思……”
“确实没意思……”
本以为会看到血腥场面的众捕快却只看到了杨少卿给吴少卿端茶倒水的画面,不禁觉得索然无味,各自散开了。
待他们在杨少卿签押房里发现那张纸条时,才知道杨少卿如此任由她差遣的缘由:“听闻杨少卿有一小名,本官日后以此小名唤之,不知可否?”
杨少卿小名:娇娇。
吴少卿看了半天案卷,居然把杨少卿的小名给看了出来,果然是在认真办公查案啊!
大理寺草木皆盛,动物猖獗,里头的两位大理寺少卿也不遑多让,一个比一个路子野。
大理寺:本寺要完。
第118章 118 .杨少卿一死重于泰山
勘验死者尸体应当是仵作的职责,但这十八个遭难矿工的亲眷不报案、不状告,自然也不可能让仵作查验尸体。
仵作人微言轻,并不愿冒着被死者亲眷戳脊梁骨、挖祖坟的危险去验尸,但又不能得罪大理寺治狱少卿杨也遇,只能草草勘验,出具了初验状,签下了验尸格目后便胡乱交了差,敷衍了事。
八个仵作验了两天尸体,连刀都没动,只看了看表面尸体现象,简单判断是死者生前所受何伤,就下了决断并写下初验状,连肉眼可看出来的移动尸体时形成的死后表皮剥脱都没记在上边。
由此可见,验尸这件事必得复查复验。
“那十八个遭难的矿工是在开采京郊外往西十里地的矿山时遭的难,尸体被他们的亲眷从矿山处搬移到西郊的乱坟岗掩埋,据今日已有七八日了。”
杨也遇领着吴之筱往大理寺后边去,说道:“现在他们的尸体在后山山脚下的殓房内,十八个人的尸首,十二个男子,六个女子,描摹了样貌,一一查验了身份,确实都是矿工。”
“你来之前我也查验过死者尸体,只是不敢动刀。”杨也遇说到这句话时,看了一眼吴之筱,双眸沉了沉,满是无奈道:“你也知道,百姓都说死留全尸,若我下了刀,他们亲眷跑出来骂我娘,御史台再参我一本,那下一个死者多半是我了。”
吴之筱听罢,略笑笑,道:“牺牲你一个,沉冤得雪十八家,杨少卿这种死法,重如泰山,在下钦佩之至,待你死后,我必定年年去给你扫墓烧香。”
杨也遇苦笑半晌,摇摇头道:“为了不劳累吴少卿,在下还是好好活着吧。”
大理寺后山山脚下的殓房是一座黑瓦白墙的院子,从大理寺西角门到那殓房需穿过一片郁郁葱葱的竹林,走过竹林之后,方能见到院子的大门。
院门前是白色砂砾碎石,一眼望过去,白茫茫若昭雪一般。
吴之筱脚着乌皮六合靴,踩过这条铺满白色砂砾碎石的小道,脚下咔哧咔哧作响。
走至院门前,守在院门前的大理寺衙差早早开了门,躬身请她与杨也遇入内。
入殓房之前,需得罩上一件白袍,面上系绵巾帕,再戴上黑帽,黑麻布裹靴,酽酒净手方可入内查验。
吴之筱身着白袍出来时,杨也遇正在用黑麻布团团包裹住乌皮六合靴,裹了三层,鞋底硬生生被裹得高了三分,起身时差点就站不稳。
吴之筱走过他身边时,他还踮了踮脚,用手比划比划,以示自己身高,并作鄙夷意。
“没必要。”吴之筱白了他一眼,轻捂着口鼻处的巾帕,低头瞥了一眼他厚厚的靴底,淡淡道:“你是怕天雷劈不到你吗?这么迫不及待冒头去遭天谴,也是少见。”
欲要得意的杨也遇碰了壁,自觉没意思,低声嘀咕了几句,便跟上她的脚步往殓房去。
两人一进到殓房,就看到整整齐齐十八位死者全躺在尸床上,蒙上一层白布。视觉冲击过大,吴之筱轻轻别过脸去,使自己稍稍镇定下来,才走到一尸床前。
殓房里的大理寺衙差揭开白布,露出白布下死者的脸来,并说道:“死者叫做陈六,男子,家住京郊万举村,是三月初招募的矿工,初验时死亡时间确定在三月廿三,死亡原因为乱石砸伤。”
“今日为四月初二,按着初验状上的说法,死者已死八天。”杨也遇在一旁道:“我们在乱坟岗发现这十八具尸体时,是在三月廿四晌午,当场让仵作验了尸,仵作从表面尸斑和尸僵状态初步推断死者死亡时间为三月廿三凌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