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蔽日,血水飞横。
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了惨烈的哀嚎,哭叫。
他看到自己的手穿进了父亲的胸膛之中,手掌浸满温热且浓稠的鲜血,再收回来的时候,掌心里捏着一颗跳动的心脏。
父亲口吐鲜血,死不瞑目。
倒下时,往白色的墙面增添了一道猩红的血痕。
接着,他看到自己的腿迈过一具具凉透的尸身,鞋底沾满了黏糊的血液,衣摆也湿透了,不停地往下滴落血点。
“滴嗒——”
“滴嗒——”
他又听到自己的声音,一下下地喊着:“小枫……小枫,你藏到哪儿了?”
这声音在空寂的回廊中盘旋不去,宛如勾魂的低吟。
他推开一扇扇门,最终踏进了一间屋子,站在紧闭的柜子前,视线仿佛已经穿透了柜门,看到了里面躲藏着的受了重伤的天师,以及被捂住了嘴巴的幼童。
天际边陡然划过一道闪电。
屋内的梳妆镜折射着银光,晃过男人的脸——
电光火石之间,萧玉随看到了一张令他深恶痛绝的脸。
那是他自己的脸。
脸上挂满了亲族的鲜血与碎肉,嘴角笑得弯弯的,眸中闪过浓重的恶意。
他说:“啊,你们在这里。”
……
“不……”萧玉随几乎想将自己整个人撕碎,神情扭曲起来,“我不要再看这些!”
困住他的桎梏忽然松开,他重新获得了身体的掌控权,一回身,却发现身后围满了惨死的冤魂。
脑袋支离破碎的是他的母亲,被拧断了脖子的是他的亲兄,所有冤魂皆是双目流下哀怨的血泪,异口同声地质问着:“为什么,为什么啊,二郎……”
“为什么要杀了我们!”
怨恨与绝望化作一条条细丝,拴在了萧玉随的脖颈处,不断收紧,侵蚀着他的神智。脑子里有一道尖锐的声音仍在嘲笑他:“这是你的错,如果不是你不肯认命,我不会被发现……”
“是你害死了他们!”
就在此时,有一道震耳发聩的声音从天顶降下来,宛如不可抵抗的圣旨:“萧玉随,最该死的人是你啊——!”
他恍然明悟。
是了,最该死的是自己啊。
面前的一众冤魂也对他发出最狠厉的诅咒:“都是因为你,都是为了你!”
“你为什么不死?!”
萧玉随的思绪彻底陷入黑暗,脑中只剩下了这一道道充斥着怨恨的呼叫:“死、死、死啊……!”
宅院还是这座宅院。
荒凉破败得像是一座闹鬼凶宅。
林巽站在廊下,周身阴气环绕,他不远不近地望着院中那个银发男人,露出了一抹满意的神色。
这是萧玉随绕不过去的心结,他绝不可能挣脱。
此时,他没了氏神的功德护身,深陷幻境,正神色滞滞地举起了手,指尖漆黑,化成了尖锐的利爪,往自己的心口掏去……
当方渺返回荒宅的时候,入眼的正是这一幕。
她忍不住惊呼一声:“萧玉随!”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来投……”林巽正享受着此间趣味,却突然遭人打搅,他转移视线看向门外,不悦地拧了一下眉,然后又冷笑起来,“小妹妹,你跟百年前的那个天师一样不识趣啊,难道这便是血脉传承吗?”
他拍了拍掌,又道:“主动送上门来更好,省得我还要花心思找你。”
方渺急得快跳起来了,她脑子飞速转动,想要从近日的苦读中寻找应对的法门,但人越急,越是想不出好法子。
她强行压下焦急的心绪,深吸一口气:“你对萧玉随做了什么?”他现在的状态明显很不对劲。
林巽记恨她方才的偷袭,故意卖关子:“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方渺的余光瞥见萧玉随的手掌已经半刺进他自己的胸膛了,自己的左胸也正疼得厉害,冷汗直流。
倏然间,方渺感到一股暖流驱散了这阵痛,在她周身流转了一圈,最后在她的眼中凝聚。
是萧玉随早前渡给她的一口气。
方渺莫名镇定下来,权衡着此刻的局面,思考要如何应对。林巽却不欲给她这点空档,宛如戏耍猎物的猎人一样,慢慢踱步上前。
真是个变态!
一瞬息的功夫,方渺就想明白了——
不能逃,必须直面这个变态。
然而,方渺明显处于劣势。
她只是看了一些玄门书籍,实操的经验也只有画符咒,几乎没有跟厉鬼邪祟打斗的经历,更何况唯一的武器,罗盘也不在手中……
完了,得凉。
方渺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睛,轻声呢喃道:“只能拼了……你会帮助我的,对吧?”
天是黑的,月很凉。